本报记者 闫雅琴
一支发簪在发髻边摇曳,豆青色的上衣把笑容衬托得更加温婉。在文化城妇女儿童活动中心的心理咨询室里,娓娓而谈的芷兰仿佛在为我们慢慢拉一首动听的小提琴曲。
“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想要的玫瑰园,真正的玫瑰园是需要你亲手去栽种的。”芷兰说。
寻找玫瑰园的路上,遍地荆棘
“我改变的起因,是因为我再也不想重复过去的生活了——那样的日子会让人疯掉的。”芷兰捧起茶杯,轻轻地抿一口茶,慢慢地开始诉说。这让记者有点意外,毕竟,现在的她看起来淡然而优雅。
曾经,她在努力地追求幸福,却越来越觉得生活如牢笼:工作索然无味、丈夫整日沉迷于打牌、儿子处处和她作对……她甚至觉察出自己有抑郁的倾向。“比方说我老公打牌的事情吧!我爸爸就是因为打牌导致腰椎和颈椎出现问题而过世的。以前我老不让他出去和朋友打牌,对他说他的身体不仅是自己的,也是全家人的,但他就是不听。有一次,他出去打牌,我坐在沙发上等到后半夜。看到丈夫一身疲惫地走进家门,我瞬间就被气晕过去了。”
“那时候觉得老公和儿子做什么都不对,动不动就想发脾气。后来,儿子的两次反应让我觉得不能再任由自己这样下去了。一次接儿子回家,儿子在路上说:‘妈妈,和你商量个事,我和爸爸都听你的,我们都乖乖的,你能不能低声说话。’但回到家看儿子做事不合心意,我就忍不住吵起来。儿子看了我一眼,一边往家外走一边狠狠地说:‘我真是受够了。’那时孩子不过才五六岁。还有一次,不记得为什么和儿子吵了起来,我刚想冲进他的房间里,他猛地拉开了门,抬起胳膊挡住脸,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看到儿子的反应,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长时间的压抑,有一段时间,生活对她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她的同学得了绝症,她风华正茂的同事突然去世,而她的白细胞数长期远远低于正常值却查不出病因……这让她更加迷茫。“人为什么活着?人应该怎么活着比较好?这些问题经常围绕着我,什么事都不能让我开心。我自己把自己困住了,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印象最深的是杨利伟上天那天,我家的电视机坏了,下班回到家觉得很累。神舟五号飞船快升空时,我老公非常激动,非要拉着我到邻居家看电视。我说:‘他上天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老公听后一个人走了,当时只觉得自己特别失落、特别迷茫。”
“慢慢地,我知道是自己有了问题。为了帮助自己改变,我开始购买大量的书籍,报了好几个学习班。其中的心理学课程给了我很大帮助。”说到这里,芷兰抿嘴一笑。温暖的灯光下,她手中的茶杯热气氤氲。
学习,是疗愈自己的开始
“聊聊心理学对你的触动和改变吧!”济源职业技术学院教师、心理学硕士、心理咨询师李鹏飞说。
“应该是我找到自己痛苦根源后的改变。”芷兰说。
最初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过什么心理创伤,直到一次外出学习过程中,她在回溯往事时突然看到自己小时候被送人的一幕——因为家里姊妹众多,母亲生了重病,她被送到亲戚家寄养。“那时我只有一岁多,早就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但那一刻,那个一岁多的自己突然出现了,我眼看着自己离母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忍不住大哭起来。我想,家里有那么多孩子,被送走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在外寄养几年后,我又回了家,但一直觉得家里没有人关注我。有一次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第二天说给父母听,说了半天,一抬头,发现父母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人听我说话。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讲话,也很少和别人交流了。”发现大家都关切地望着她,芷兰微微一笑,说:“没关系,现在我早就放下这些了。我很爱我的父母,感谢他们给了我生命。也是从那一刻知道,从小时候起,我就有了极度的孤独感和不安全感。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地寻找关爱,而所有的痛苦都来自往外求的过程。原来自己不会爱,一直在向别人索求爱。现在,我学会了爱自己、爱别人。”
“心理学不仅让你发现了原生家庭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也一直帮助你疗愈、成长,并活出了自我的力量。你做得非常好!能不能分享一下你的具体做法?”李鹏飞说。
“我以前要求老公不出去打牌,表面上是为他好,实际上是为了满足自己需要陪伴的意愿。但安全感要自己给自己。以前他如果晚上10点不回家,我就会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后来我意识到,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轨迹,即使是再亲近的人,也是独立的个体,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我不能控制他,而要认可、尊重他。从那以后,他出去打牌我再也不给他打电话了。一开始,他回家见我在安静地看书或睡觉还以为我在和他冷战,后来发现我是真正地改变了。奇怪的是,当我完全不要求老公不出去玩而在家陪我时,他反而不再打牌了,经常在家陪着我。”芷兰说到这里,开心地笑了起来。
“很多人都在假爱之名做控制别人的事,并不明白爱是需要适当距离的,即使在亲密关系里也不可以过度影响和控制对方,需要建立自己的界限。当然,距离不是疏离。这个你把握得很好。”李鹏飞说。
“不要向外求,如果生活中出现了问题,一定要向内求,多问问自己的言行是否恰当。生活中没有对错,只有当时自己的言行有哪些不合适。要接纳别人,也要接纳自己、修正自己,只有这样,生活才可能发生真正的改变。”芷兰说完,慢慢抿了一口茶。
幸福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
“彻底了解自己以后,我不再轻易对身边的人提要求,反过来开始享受生活。”芷兰说,她因为是播音专业出身,单位经常会额外给她安排许多工作,需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加上本职工作任务也比较重,她经常会觉得厌烦和疲倦。但开始学心理学以后,她发现以前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可以和教材中的案例结合起来,让她的学习得心应手。
“这世上的事情没有好和坏,更没有纯粹的失去。挫折和磨难,总有一天会变成财富。”芷兰说,她看清了这些,在工作和生活中也将这些付诸行动,慢慢地,整个人变得通透和完整起来,以前那个身心分离的自己不见了。
受益的除了芷兰自己,还有她的丈夫和儿子。没有束缚、要求甚至指责后,家里渐渐变得温馨起来,经常受到感谢和表扬的丈夫越来越喜欢待在家里。而自从她对儿子的教育实施“抓大放小”方针以后,儿子也慢慢愿意和她说话了。
有一次,学校组织家长会,其中有一个亲子互动的环节,当她按要求拥抱儿子的时候,儿子突然放声大哭。那一刻,她的心更加柔软了。没多久,儿子突然给她提了一个要求:想旷一节课。那是一个下午,第一节课老师应该会讲重要的内容。以前她听了儿子这种要求会勃然大怒,但当时她清楚孩子只是想通过这个要求测试妈妈对自己的接纳程度,就摸了摸儿子的头,心平气静地答应了儿子的要求。不知不觉间,儿子学习时能安静下来了,也很少在外面和别人打架了。身边的人也发现,芷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话慢了,语调也低了,笑容天天挂在脸上了。
“当自己强大了,不再需要向别人索取了,许多以前求而不得的东西反而都来了。”芷兰说。
“厉害!你把对阵的双方变成了同盟军,先改善关系,再树立原则。达成共识可以更容易交流。你这些招数非常管用!成功的沟通,有声语言的作用只占7%,而态度、情绪和行为示范等非语言成分所起的作用占90%以上。心理学中有‘勾兑’一词:就是把两个人的价值观融合在一起,不要灌输、控制,要共融,共融以后达成共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只有先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爱自己,是让自己的心灵更富足,内心更强大,这是需要学习的。明白问题在哪里,面对冲突和问题,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想让别人接纳自己,得自己先接纳别人,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强加给别人,让家里的每一个人在允许的范围内按自己的方式活着,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回归自己,做最好的那个自己。”济源职业技术学院实训中心副主任、副教授、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刘雪琴说。
现在,芷兰不仅收获了幸福的家庭、喜欢的事业,而且成了身边人的“知心姐姐”。许多朋友和同事有了苦恼都喜欢找她倾诉,从她这里获取智慧和快乐的阳光。
我们和芷兰一起说笑着下了楼。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早就落了山,远处的路灯亮成了一排。一阵风吹来,暖暖的,混着花香。
初夏,一个崭新的美好的时节。
(注:为保护来访者隐私,名字和细节做了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