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草青水碧的春天,我上小学三年级。一天午饭后的课前,一个男同学悄悄走到我的桌前,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给我撕下一块,指着纸上面的十几粒灰点说:“这是蚕籽,你回去用棉花包住,装在衣袋里暖着,停不了几天就能暖出小蚕虫来。”并且叮嘱我蚕虫出来后放到一个小纸盒里,蚕是只吃桑叶的……
放学回家,我连忙找来一团棉花,把那块纸包好装进衣袋里暖。此后,我一天要从衣袋里掏出来看好几次,有时课堂上老师正在讲课,也会偷偷掏出来低下头看两眼。几天后,一条条黑色的小蚕虫真的被暖出来了。一条、两条、三条,一共暖出12条小蚕虫。我把它们放在一个小纸盒里,并在纸盒底部垫了一张干净的作业本纸。桑叶好解决。我家东隔壁本家哥的院里,有两棵桑树。我每天到他家采摘一两片桑叶就够了。回来后,我按妈妈的嘱咐,把桑叶撕碎,丢到纸盒里。
我不知道蚕还要蜕皮,5到7天蜕一次,要经历四五次蜕皮,每次蜕皮,需要一到两天的“眠期”,停止进食,静止不动。这些都是妈妈告诉我的。蚕每蜕一次皮,就会长大一些。蚕每长大一些,我就要把纸盒清理一次。妈妈用两根细小的薄竹片为我做了一个竹镊子。她说:“蚕虫太小,不能用手捏,要用竹镊子轻轻地把小蚕虫一条一条地捏出来,放到一张干净的纸上,然后把盒子里的废桑叶、蚕屎、蚕皮清理干净后,换一张新纸垫上,再将蚕虫一条一条地捏入纸盒。”
一条条小小的黑蚕虫,转眼就变成一条条白白胖胖的大蚕虫了,小纸盒也换成了大纸盒。每天放学后,撂下书包,我就到桌前喂蚕,并看着它们吃一会儿桑叶才去吃饭。有时周末做完作业,我常会趴在蚕盒边静静地看着它们蠕动着小嘴,顺着桑叶的边沿沙沙地咀嚼着,很有规律地吞嚼到叶边后,自动拐回来从头再往前吃,有时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好像看着自己的朋友在吃东西,心里很舒服。
记得一次放学后,我去喂蚕,看到有一条蚕不吃也不动。我用手指扒拉,它也不动。我惊呼着叫妈妈过来看一下。妈妈看后告诉我:“这条蚕死了,这是难免的,人还生病死亡的,何况这蚕,生病死亡很正常。”听了妈妈的话,我把那条死蚕捏出来放到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它流眼泪……
就这样,我一天一天地养着蚕。大约一个月后,有几条蚕不吃桑叶了,开始在纸盒的角落吐丝了。妈妈拿起一条吐丝的蚕对我说:“你看,这条蚕已经透明了,它不再吃东西了。”我接过来仔细一看,还真是的,它通体明亮亮的。于是,妈妈帮我将一些小树枝绑好,把要结茧的蚕放到上面,看着它们摇头晃脑左一下右一下地吐着丝。
一个个长椭圆的茧结成了,11条蚕都结茧了,茧的颜色有乳白的,有淡青的,有淡黄的。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树枝上摘下来,整整齐齐摆在一个纸盒里。这时,妈妈对我说,蚕结成茧后,自己就在茧里变成了蛹,待蛹再变成蝶的时候,它们会自己咬破茧钻出来的。她说她和我的舅舅姨姨小时候养的蚕就是这样的。
几天之后,真的有蝶破茧而出了,11个茧只出来9只蝶。它们虽不是斑斓的彩蝶,不会飞舞,但仍是自由的蝶。9只蝶自由结合,开始交配,交配之后,雌蝶便开始产籽。我赶快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将产籽的蝶放到上面。它们小范围地爬着产着,还不时地抖动着翅膀,好像在完成一项伟大而光荣的任务。雌蝶产完籽后,就死去了,但它们的生命仍然在延续。
我大概养了三年的蚕,越养越多,容器由第一年的纸盒升级为第二年的筛子,由第二年的一个筛子升级为第三年的两个筛子。那时,村里的供销社收购站收购蚕茧。后二年养的蚕多了,我就将蚕茧卖给了收购站。
而今,时光逝去近70年。闭眼忆之,历历在目,如此甜美,如此可爱。那种纯真恬然,好惬意,好得意,实实在在地值得留恋与怀念。
许多毛虫都有今日踽踽独行,他日化蝶飞去,都将会由虫变为美丽的蝴蝶,唯独蚕这种毛虫在变为蝶时,会给人们留下一个个丝茧,一堆堆丝茧,留下一匹匹丝绸,一床床丝棉被,留下了它们的收获,留下了它们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