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副刊

消失的柿园

◆刘 明

时间悄悄离去,年龄渐渐老来。年纪越大,回忆愈多。风照样吹,花照样开,太阳照样升起,可许多情境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回到家乡,走入田间,春夏的麦子在,油菜也还在,秋天的谷子玉米豆子在,棉花也还在,可再也找不到那个柿树园了,恋之弥深。

家在济源市西轵城村的南街南头。走出家门百余步,从西边迈上一个小土坡,或从正南跨上一个寺庙的青石台阶,从寺庙东侧或西侧绕过,即到了广阔得望不到尽头的田野。

田野中间的前端,有一块柿树园,面积很大,长方形的,园中有近百棵、近10种柿树。有那种极普通的小柿树(一般常见的柿子,统称小柿)、四格棂柿树、大板圆柿树、牛心柿树、艳(圆)果红柿树……

在各种柿树开花一段时间后,那白中透黄圆圆的柿花,会自然落下。这时,树影婆娑,青草铺地,柿树园中清凉可人。一群小孩子或小学生跑来柿树园,捡拾落下来的柿花,每捡起一个,将其掰开,伸出红润的小舌头,舔着柿花的内芯,很甜很甜,犹如父辈们饮一口美酒般爽快。抑或大家互相用衣服,蒙着头遮着眼在柿树园里捉迷藏,嘻嘻哈哈,可谓一场狂欢,现在想来那时如此有趣,极富诗意。

各种柿子快熟的时候,有些被虫咬的,或有什么病因的柿子,就会提前落下来。每天清早,就会有许多人在柿树园以及所有田边沟沿的柿树下,跑来窜去,拾落下来的柿子。太阳仍在梦中未醒,我就到了柿树园,一个、两个……尤其是拾到牛心柿——牛心形状、大板圆柿——半圆形、艳(圆)果红柿——半圆形,会特别高兴,因为这几种柿子是小柿子的两三倍大。把这些拾到的柿子拿回家,摆到窗台、墙头或屋里的什么地方,待上几天,这些柿子就会又红又软,吃起来很甜很甜。由于那时生活比较困难,许多家庭把柿子放红放软后,揭去柿子皮,将这些柿子与玉米面或红薯面和在一起,烙馍或蒸馍,吃起来甜滋滋的,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的美味。

柿子熟了,那几种特殊柿子,生产队统一派人卸下来,论人论斤分给各家。由于小柿子是主柿子,除了柿树园,其它地方还有很多棵,生产队长就领着人给每棵树编号估斤数,写在柿树上,然后总斤数除以生产队人数,得出每人多少斤后,家家派人抓单捏号。将所有柿树分下,各自卸各自的。如果两家合分一棵树,那就全部卸下来后按比例论斤分配。

所有的柿子都搞到家里了,就又开始忙起来。大板圆、牛心柿、艳(圆)果红,都放在阴凉的地方,等放得再好吃一点,有的自家吃,有的拿到集市上卖。四格棂、脆柿,都是漤着吃。这种漤着吃的柿子叫漤柿,就是将柿子放进温水里,把盛温水的盆子或小缸子,放在炉子旁或炉子上,保温两三天,温水里的四格棂和脆柿被漤得脆脆甜甜,吃起来非常美味。好多家庭把这些漤柿拿到集市上卖,没有这两种柿子的人家,专门到集市上买着吃。

我们村很大,20世纪70年代,已有近5000人口。村子东、西、北面很少有柿树,村子南面多些,所以,有这种福利的,到集市上五分一角卖着挣钱,没这种福利的,到集市上五分一角买着吃。

主要的是那些小柿子,成堆的柿子收回来后,有些已经发软的,无法用刀削皮的,都对称切成四瓣,那些硬的就旋成柿饼(我们称甘柿)。说起旋柿饼,是我最骄傲的一件事。我自己做了一个旋柿子的小木架子,绑在板凳上,架子上有三根钉尖朝外的钉子,把柿子扎在钉字上,左手搅着架子的拐把,柿子开始旋转,右手拿着自制的削刀,往柿子上一放,刷几圈,柿子的皮就削干净了,简直是半机械化。我将自己家的柿子旋完后,许多家都请我帮忙,干完之后都是好吃好喝招待。

让我至今难忘的,是卖肉丸的王姓人家,每年请我帮忙旋完柿子后,做的是酸汤面,用的是他家卖肉丸时那种带花的细瓷碗,筷子是那种带花的竹筷子,好高级呀,好像吃着皇家盛宴似的!那时,一般家庭用的都是粗瓷笨碗,筷子都是粗糙的竹筷子……

柿饼和柿瓣都搞出来后,家家都有几张近一丈见方的、用高粱秆做的箔子,将柿饼和柿瓣摆到箔子上,白天晒晚上盖,晒个十天半月,收回来捂着,捂个把月,柿饼和柿瓣就捂出白霜了,就可以卖了。有人专门来收,柿瓣一角或1角2分1斤,柿饼1角8分或两角1斤,这可是许多家庭的一项大收入。现在商场里卖的柿饼,远没有那时我们自制的甜蜜,尤其是往柿饼里塞几粒花生米,那才叫一个绝,吃着是又香又甜,令人黯然销魂,胜似传说中的高级糖酥。

农业学大寨那年,为了扩大种田面积,村里将所有的柿树连根刨掉,柿树园从此消失了。现在若和40岁或50岁以下的青壮年谈起当年的柿树园,谈起各种柿子的做法和吃法,他们可能会漫不经心地听,如同听神话故事一般。

2024-11-01 ◆刘 明 1 1 济源日报 c_116946.html 1 消失的柿园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