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界岭回来，快一个月了。原以为，时间长了会淡化对她的眷恋。可事实上，我做不到。气势恢宏的犄角尖，俊朗挺拔的神女峰，神奇独特的分水岭，笑迎宾朋的迎客松，这点点滴滴都已在我心中堆积起来了，就像一坛醇香的美酒，时间越久，香味越浓。老界岭像一个梦，一个绿色的梦，让我沉浸在风光旖旎的“中原凉都”里，时时不愿醒来。

老界岭之美，美在山水。

山是水之骨。老界岭高大的山峰有仙人峰、锯齿峰、神女峰和分水岭。山势峭拔，层峦叠嶂，松涛云海，美不胜收。老界岭也有很多散落的岩石，或立或坐，或卧或行，或斜或正。有的遗世独立，有的相伴修行；有的把花草别在胸前，有的与树木相依为命；有的棱角如戟，不减当年，有的内敛圆滑，世事洞明；有的长满苔藓，年岁已老，有的初出茅庐，正当年轻。总之，一块岩石，一个故事。一座山峰，一种个性。仰望岩石，会让我们收起浮躁和轻狂。与岩石对话，会让我们遇事更加理智和冷静。

水是山之魂。踏读老界岭，最有趣的是聆听水声。茂林深处，山路两侧，但见溪流蜿蜒而下，铮铮发珠玉之声，淙淙若天籁之音。不须看，只凝神静听，就能滤去心中躁气，平添许多乐趣。小木屋的周边，有能工巧匠设计的凹槽。水一级一级地潺湲而来，穿过樱桃和核桃树的浓阴，掺了花香和鸟鸣，悄悄进入我们的梦乡。在如此雅致的环境中小憩，其中的诗意和浪漫岂是“清幽”二字所能涵盖的？

老界岭之美，美在树木。

老界岭到处都是树，高的，矮的，大的，小的，粗的，细的，傲然挺立，郁郁苍苍。且不说日月台边的巍巍古松，也不说植物界的奇珍红豆杉，单单避暑山庄附近的小叶白杨，就足以让人景仰。

进山公路蜿蜒游动，过了一个急弯，白杨树出现了。不是一棵两棵，而是几十棵上百棵，分列在山路两边。树干粗壮崔嵬，树皮皲裂，树冠蓊郁葱茏，遮天蔽日。入住小木屋后，我们多次在路边的白杨树下散步，感觉这些树就是老界岭的仪仗。穿行其间，大家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熟稔和亲切。有人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抚摸白杨树粗糙的表皮，竟然触摸到了岁月深处的印痕和温度。

据作家梁凌女士考证，丘陵和高原上的白杨树，树冠呈阔椭圆形，树皮灰绿平滑，树干一丈以内没有旁枝。此树因笔直挺拔、高入天际，而被人称为“钻天杨”。茅盾先生曾专门撰文，歌赞过白杨树。而老界岭生长的小叶白杨，姿态气质大异真趣，超乎大家的认知，也算是让我们都开了眼。

老界岭之美，美在人文。

在海拔1400米的仙人峰顶端，有一个平台，相传老子与孔子曾在此“坐而论道”。此前，孔子曾带弟子南宫敬叔入周，拜见老子。老子非常高兴，教授周礼之后，又引孔子拜访大夫苌弘。苌弘善乐，当即教授孔子乐律、乐理；随后又引孔子观祭神之典，考宣教之地，察庙会礼仪。临别之时，老子叮嘱孔子要像“良贾”，“深藏若虚”；要像“盛德君子”，“容貌若愚”。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在洛邑的一次见面，史称“巨人之会”。孔子见过老子后，一改过去张扬的做法，变得深沉内敛，遇事客观冷静，思想开始走向成熟。这一年，孔子34岁。

老子写出《道德经》后，孔子惊喜不已，觉得心中仍有疑问要向老子请教。于是，他与子路等几个弟子千里迢迢来到老界岭。这便是第二次“巨人之会”。后人把此事记入《南阳府志》，仙人峰由此得名。

两千多年后，我们来到老界岭，站在两位先贤的身边，执弟子礼。老子长髯端坐，紧绷嘴唇，沉静缄默。然而，他深邃的眸子里，却闪烁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上善若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辩证思想，流动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警示，饱含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哲思。

在仙人峰吊桥的另一端，“诗人峰”三个字分外醒目。原来，20多年前，中国诗坛的品牌诗会——“中国西峡伏牛山诗会”在老界岭召开。西川、杨黎、李少君、蓝棣之、梁小斌、谷禾、余怒、丛小桦、汪剑钊、杜崖、叶匡政、凸凹、杨志学等新锐诗人悉数到场。诗会期间，80多岁高龄的著名诗人牛汉向老界岭景区赠送了自己题写的“诗人峰”条幅，并举行了“诗人峰”命名仪式。我对牛汉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七月”诗派的代表诗人，喜欢未经磨洗的野性天然石，作品以“硬汉”形象著称。他的诗作《半棵树》，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真的，我看见过半棵树/在一个荒凉的山丘上/像一个人/为了避开迎面的风暴/侧着身子挺立着//它是被二月的一次雷电/从树尖到树根/齐楂楂劈掉了半边/春天来到的时候/半棵树仍然直直的挺立着/长满了青青的枝叶/半棵树/还是一整棵树那样高/还是一整棵树那样伟岸/人们说/雷电还要来劈它/因为它还是那么直那么高/雷电从远远的天边盯住了它！”

几天的小住，大家都意犹未尽。频频回首之时，才发现，老界岭是一幅美丽的山水长卷，也是一本常翻常新的诗书。这里有幽美的山水、葱茏的林木，也有厚重的文化。但是这部诗书，没有结尾。因为她正等着省杂文学会的来访者，为她即兴写下绚丽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