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副刊

青豆的格局

◆张富国

与老文友的聚会,有两味菜不能忘。但是,孰上孰下的争论却喋喋不休,以至于一桌好菜,换来一肚子的别扭。

这两味菜,一味是鸡汤煨冬瓜:一锅汤里,放了几块儿冬瓜,悄无声息施了魔法一般,硬朗的瓜块荡然无存,懦弱得像个气如游丝的病老太。最妙的,原本邦邦硬的冬瓜,与鲜汤融为一体,似有似无,雾里看花一般。只是,喝汤吸进嘴里一块儿,才觉得肉乎乎、软塌塌的,有点儿冬瓜的感觉。另一味是青豆炒虾片:有了青豆的参与、热油的滑炒,透着清甜的虾肉,更加鲜美,香嫩爽滑,青豆裹着一兜儿清香,嚼一口,软脆、劲道、水灵俱下,让人欲罢不能。

其实,我更看好青豆炒虾片。这是一道有名的鲁菜。大对虾去头、去皮、去虾线,虾肉片成三片,姜、葱切马蹄形后改刀,虾片滑熟,姜葱爆香,下汆熟的青豆,勾芡炒透,淋下熟鸡油。入口,虾片滑嫩,青豆脆香,红、白、青相称成趣,妙不可言。

炒虾仁也好,爆虾片也罢,如硬朗俊逸的帅哥,需要一个清秀雅致的美女相左,青豆是不可多得的配菜:淡绿色配粉白,清香典雅;鲜嫩略胜一筹,又不会干扰虾片的味道与口感。听一大厨讲,只有青豆格调最高,黄瓜片次之,青辣椒最低。

争论的焦点,就在青豆。我赞同沈从文先生所说的,“瓜菜亦有格”。我理解得浅薄,总觉得这格就是格调。烹煮过程中,青豆在涩腥和软糯之间有着微妙的界限,要格外小心。烹煮时,不断品尝,刚刚够软、带点甜味的时候,取碗冰水一淋,脆爽自来。

老文友认为,这青豆,一到季节,大车大车地拉来堆着,直勾勾地往人眼睛里钻,没那么娇贵。想吃,就一粒一粒地剥。豌豆荚光溜溜的,毛豆荚毛茸茸的,但每粒都鼓鼓囊囊的。扁平的豆子裹在白豆瓤里,要一粒粒抠到箩里,不用搓,捏,揉,用水淘淘,“叭叭”倒敲几下箩底,就可以备用。没错,尝鲜,却是寻常之物。

这青豆,未熟时的清嫩模样,南方北方都有,却取自豌豆和黄豆:青黄不接时,充饥;酒足饭饱时,解馋。生逢其时,成事在天。南方的晚春,豌豆苗翠色诱人,采回与嫩韭相拌,或单味炒食,清香宜人;及至结荚,俗称扁角,光溜溜的,采摘生食,汁甜津爽,煮炒成菜,堪为佳品。北方立秋之后,黄豆结荚,毛茸茸的,扁平的豆子裹在白袍瓤里;一旦饱满,拽过豆禾,豆荚不用摘下来,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两边的尖,大拇指用力推青荚,一粒粒抠,青豆蹦跳而出。

小时候嘴馋,想吃新鲜,就撺掇着母亲一块儿兴致勃勃地弄毛豆汤来喝:青豆放到箩里,不用搓、捏、揉,只用水过过即可。水开后,毛豆倒下去,“叭叭”倒敲几下箩底。水再次沸腾,打只鸡蛋,搅成碎花,盛在碗里,舀点猪油,撒点葱,一盆鲜美的毛豆汤,陪伴我们度过了多少童年的夏秋。

我曾尝试把耳丝与青豆凉拌,只放盐,少许盐。这少许,是一种克制,一种不能逾越的克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敬畏。鲜明的色彩,宛如一幅油画般美妙。但一咀嚼,这淡淡的咸,倒逼出青豆的缠绵,与耳丝的香拉扯在一起,还不尽兴,干脆“咯吱咯吱”地弄出声响。这时,食材的本味才完美地呈现出来。

我的老文友心古。他自言,心古底线高,“古亦心,心亦古,心古连心方可图”,“情亦人,人亦情,人情与人始可孰”,古为天,为空间;心,为心灵的空间。天人合一,方得古心。有感情的,才是人;有感情交集,才让人相知相助。开明的老文友拨云见雾,心中的别扭一下子全无。

以前,对于格物致知,我有些一知半解。文友的这味青豆炒虾片,让我茅塞顿开:格,弄明白事理;局,感悟智慧,学会运用。融入进去,倒也容易;若要从美物中脱颖而出,那就要费些周折。现在看来,这青豆,也是有格局的!

2023-08-02 ◆张富国 1 1 济源日报 c_100581.html 1 青豆的格局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