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副刊

试问梅花何处好

◆安 安

童年的记忆中,梅花是黑色的,三个圆形的花瓣儿,组成一个正三角形,稳稳地开在一只倒扣的小酒杯似的花柄上。

那是扑克牌上的梅花。扑克牌上有黑桃、红桃、方片、梅花四种花色,唯有黑色的梅花是分瓣儿的,显得冷艳,卓尔不群。

小时候,也常常从母亲那里听到“干枝梅”,一直觉得那是一种艺术造型,是画,是剪纸,是绣品,是超乎自然的存在。

母亲用来给小孩子们励志的,也与梅有关: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只知万事做成皆不易,须经一番脱胎换骨的重塑,却不知世上香花万般,为啥偏偏这梅花要经历一番彻骨寒?

记忆中,老家的春联也常是这两句: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其中没有梅,但许多年后知道,这正是毛泽东主席的词《卜算子·咏梅》的首句。而我更喜欢随后这几句: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可惜毛主席的这首词我晓得太晚。在此之前,一直喜欢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曾手抄了贴在书柜上: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尤其喜欢这最后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梅花这种孤寂寒冷中独绽芳华,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失芳香的气节,曾让我在面对各种人生诱惑、考验时,有了最好的选择,同时也给予我莫大的心灵抚慰。

直到多年后看到毛主席反其意而创作的《卜算子·咏梅》,才突然意识到自我格局的狭小,兼内心深处的孤寂与愁苦,更为梅花的大度、积极而感动,而喜欢。于是,书柜上那张发黄的纸片又被我悄悄地揭掉了。原有的孤傲一扫而空,代之以梅的豁达与从容。以至于我在为一篇检察官通过公益诉讼护绿太行山的非虚构作品寻找标题时,首先很自然就想到了“待到山花烂漫时”。在我心目中,检察官就是那一片“不争春”的冰雪寒梅,山花烂漫时“只在丛中笑”。

诗词中的梅,展示的是梅的特质与精神。如唐代崔道融的“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宋代卢梅坡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元代王冕的“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明代方孝孺的“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话寻常草木知”;清代张问陶的“天生不合寻常格,莫与春花一例看”……让我愈发感受到梅的冷香,梅的独特,梅的高洁。然而,终是难得相见。

画中的梅,展示的是梅的鲜活,梅的热烈,梅的风骨,梅的清香与吉祥。常见的“红梅报春”“喜上梅梢”,不知让多少人驻足忘情。然那“一剪寒梅”与“疏影横斜”,却只能停留在眼前的画里,哪里又能真的遇见?

直到前两年家乡南山有了梅,才得以在几十年后一睹梅的风姿。然而,南山的梅树都是新栽的,拐棍粗细,与其他小树一样直直地向上生长,既没有老树虬枝,也不见繁花压枝,只是在满目的荒草枯枝中,寻得一两朵铜钱儿似的小花,红的,黄的,白的,散发出幽幽的香气。加之没有雪的陪伴,似乎少了几分情趣。然而想起“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的诗句,便知是来早了,这零星的早梅就更稀罕了。

原来,梅花并非扑克牌上的三瓣儿,而是五瓣儿。颜色也是多彩的,但并非黑色,除非王冕的《墨梅》。扑克牌上的三瓣儿梅花,更像园圃里的三叶草,不知怎的就被当作了梅花。

其实,仔细观察,梅花的形态并不比烂漫春花特别到哪里,如果在春天一起开,怕是很难区别。偏偏梅花就开在万木萧索的寒冬,开在昏黄的天空下,让人不敢相信一片荒芜中会有一朵亮眼的香气四溢的小花,看似柔弱娇嫩的花瓣儿,在刺骨寒风中微笑。这也让我无可选择地相信,这就是梅了。唯有梅,不惧风霜。这也让我真正理解了“梅花香自苦寒来”的真谛。如果说众花都在冬季里积蓄力量,那么只有梅,“凌寒独自开”,给这萧条的大地带去一抹亮色,一味清气,一份美丽的念想。

去年冬天,梅花初绽时,我在黄河边捡到一块奇石。那是一块椭圆形的扁石,墨绿色的细腻石面上,飞舞着大大小小的雪花,小的如米粒,大的如鹅毛,或明或暗,纷纷扬扬,让人瞬间体会到“一片冰心在玉壶”的诗意。若不是石头上方那三四点鲜红,或许叫它“雪花石”更为贴切。然而,“才有梅花便不同”,那点点红晕更像雪中盛开的一枝寒梅,抑或红衣仙女在散花,让这块冰冷的雪花石顿时有了香味。若叫它梅花石呢,又恐雪花有意见。干脆借用一首歌,叫它“梅雪飞飞”好了,免得诗人们为梅雪搁笔评理。

思来想去,世人爱梅,爱的实在是那样一种寒冷气候中倔强的风骨,就像陶渊明的菊,周敦颐的莲,郑板桥的竹……

2023-02-09 ◆安 安 1 1 济源日报 c_93490.html 1 试问梅花何处好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