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安澜》是一部讲述黄河与人的故事、富于生活气息的戏,也是一部讲述共和国历史、富于时代精神的戏。将普通人与时代之间的关联,转化为一种生动、有力的舞台表现,推动国家政策与人民群众之间对话,正是豫剧三团自《朝阳沟》以来开拓的现代戏传统之一。《大河安澜》在这一传统的滋养下,及各方人才的倾力合作中,创造了“大河”这样一个动人、崭新的艺术形象,带领观众进入黄河岸边的生活世界,极为精彩地回答了一个普通的守河人何以守护一方安澜、何以承载黄河孕育的土地上的厚重文化、何以成为护持百姓、激励后人的“河神”、何以成为继承了“大禹”精神并凝聚了共和国精神的平民英雄?
《大河安澜》开场时,一面幕墙奔腾着黄河水,支书靠河一吼,唱出这黄河岸边流传的故事与精神:“大黄河,看得见五帝三皇。大禹王要治水,得罪了龙王。大禹王镇守中原禹门口,他要与龙王爷血战一场。”随后,身穿志愿军军装、打着背包的刘大河跑上黄河岸边的大堤,把一捧沙抛起来,又吹去拂面而来的沙尘,憨态可掬,喜从中来。这是他熟悉的家乡,熟悉的土和沙。他熟练地从大堤上滑下,看到乡亲们敲锣打鼓的欢迎阵仗……大河的这一开场亮相,把黄河岸边长大的孩子的憨厚和经过部队培养、战争磨砺的战士的坚毅、明亮、担当展现了出来,让人印象深刻。这是中原厚土和共和国历史赋予的气质。“我是军人,我来守河。”“我是军人,我来保护你。”“这是我的阵地,我绝不会放弃。”他在每一次涉及个人幸福与安危的抉择中,都先顾着他人,放下自己。
豫剧演员贾文龙把这一角色塑造得令人感动而信服。这在于他对角色的理解和把握、能很好表现性格的唱词唱腔、融合豫剧传统戏与现代戏的精湛技艺和倾情投入。这还在于编剧王宏对相关精神的深刻把握。面对乡亲们对他“英雄回来了,快给我们讲讲你杀了多少鬼子”的期待,大河说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战绩,大方承认自己是炊事兵。当有人发嘘声时,他更“骄傲地”说:“老班长说了,‘一个炊事员,半个指导员’。”
编剧把普通士兵大河的淳朴气质和军人品格视为宝藏,以一种谦虚的方式编织进剧情。这实则是文眼、戏眼:大河是黄河的赤子,也是共和国的“赤子”。
如果说,大河代表了经过部队锻造的赤子,黄河岸边坝头村的村民们则培育了成就赤子的土壤。有胸怀、有头脑的支书,热心肠、不怕事的二婶子,即使在动乱时代,也能让躁动起来的村庄平静下来,让七宝这样有点儿“浑”的小子清醒过来,守护住人心善良的根底。像守河人曾经收留了黄河漂来的孤儿大河一样,他们收留了父母是资本家、落难的师范学院毕业生安澜。这样的大河安澜故事,在黄河风土中广为传颂。
安澜和大河在堤上的庙里安了家。新婚之夜,安澜说:“听二婶儿说,这是大王庙,里面供的都是治河的大英雄,村里人把他们尊为河神。”
大河说:“俺爹说了,守河人也是河神,一辈子都要守好这条河。”
安澜说:“大河,你也是河神?”
大河没有回答,只是带她来看河,告诉她黄河是母亲,却有不受管束的脾气。“她平安就是我一生的追求。老年后,我也要跟着她走,跟着她去看大海,去看源头。”当年,大河复员回到家乡,在众人都不愿意守河时,毅然接下养父守河人的职责。守河守河,守的是苍生。
大河为护河而死,葬在了河边。多年后,为“数字黄河”工程攻坚的儿子大堤,陷入母亲和妻子要自己“离开黄河”的矛盾和痛苦中,来到父亲坟前。此前,在老龙湾的水文测量中他差点儿丧命。母亲安澜坚决要他辞职。这个戏剧冲突设计得颇不容易。让大堤下定决心的,不只是身上传承的父亲的坚忍和奉献,还有对埋在黄河岸边的父亲的“心疼”。这“心疼”也就自然地通过动人的唱段,和母亲安澜的心连在一起。在世代的情感与责任的传递中,矛盾不是被解决,而是被升华了。黄河岸边埋骨的大河,是守护土地与后代的人,也是永远被后代感念的人。
赤子其人,河神其魂。在中国的乡土上,自古以来老百姓以尊为神的方式记住一些为老百姓做了好事的人,这是一种属于百姓的感谢方式。这样的《大河安澜》,正如几年前豫剧三团的另一部大戏《焦裕禄》一样,老百姓把焦裕禄这个人记住了,而艺术以这样一种细腻而恢宏的方式把老百姓的感谢记录下来。这样的艺术,是时代的艺术,也是属于人民的艺术。(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