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大开,晨阳窜进来,在案几上投下凤尾竹的剪影。没有了任何阻隔和过滤,阳光就格外纯净,把花瓶旁的白瓷盖碗映照得雪亮,细看,还泛着晶莹的光泽。红色、黄色的南瓜形茶罐,配着绿植,在阳光里营造出素静与闲适。
红木太师椅后,是胡桃实木的书柜。书柜的格子里,摆着《济源年鉴》《济源姓氏文化》《济源市志》等地域特色书籍,间有《四书全解》和鲁迅的小说集《狂人日记》。一个巨大的花瓶,长颈钻孔,系着缠玉中国结。瓶口,横盖着一个带茎干葫芦。瓶肚圆圆鼓鼓的,中间部分,描绘了一圈蓝底的菊花秋果图。轻叩瓶体,流泻出清脆的声响,原来是陶瓷质地。两只微型大象器宇轩昂,其中一只的脖颈上,挂着一块青铜怀表。表盖开着,白色的表盘上,时间停留在1时1刻,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两朵大红牡丹,镶嵌在白色的瓷盘里,立在胡桃木架上。相邻,有吐书麒麟,狮纳祥瑞。
正对面,是“天道酬勤”的茶台。《梅开五福》的背景墙前,古树普洱、青要山花草茶、工夫红茶和各等茶具,归置在茶柜格间,有圆润玉石点缀增色。身着淡蓝碎花旗袍的两位茶博士,刚沏了一壶“悦来悦好”。茶香袅袅,时浓时淡,平添了些许清雅之趣。红木茶台上,顽石,青瓷杯,玻璃杯,偌大的椭圆形褐色花盆。瓷盆里,细水自竖立中间的竹筒里喷薄而出,汩汩流向旁边的石雕荷叶上。荷叶微卷,梯田般层叠,青红次第,似有清风轻抚,似有菡萏飘香。荷茎被巧妙地浮刻在盆体外沿,古拙而不失精美。水声潺潺,文房四宝便多了几分律动的况味。半截榆木树枝,被蜡封立在桐块底座上,枝杈斜逸,旁出得恰到好处,挂着几支狼毫,写意、山水、小精工,兼而有之。一只寒蝉,静伏枝头。细看,原来是标本。一支羊毫旁,悬垂着一只琥珀,能看到里面包裹的蜜蜂,甚是奇异。这方小天地,真个是宜读宜写宜静思,日读经典,可写美文;夜辨星斗,可心驰八极,思接千载,神游万仞,昼夜两相宜。
《兰蕙幽香》的临廊窗下,倚着一张黄木方桌。桌上的3个塑料小瓶里,分别装着糖果、核桃和花生。一位蓝绸掌柜,盘着二郎腿,斜坐在褐漆百宝小箱上。光头、浓眉、大耳、八字胡,“鹿鼻”上架着一副大得夸张的金边眼镜。老掌柜微微低头,右手拨弄着横在腿上的小算盘。指尖仿佛在跳动,上下算珠落起玉盘。红润的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是在为丰产丰收而窃喜吧。近乎癫狂的肢体语言,让人立刻想起《神雕侠侣》里的老顽童。
沿着廊道迂回,自陪嫁木箱起,便走进了文明的变迁史里。硕大的土泥温缸,是镶在炉火灶上的热水器。烧制瓦坯的模具,犁尖、耙齿、锯片、旋车、别具、小镢头,二刨、疙瘩刨、圆刨、线刨、平底刨、拐尺,锈铁上马凳、马灯、脚踏缝纫机,瓷瓮、瓦罐、木耧,针线圆筐里的千层底黑布鞋,天地良心一杆秤,手摇电话机,大哥大,传真机,pos机,打印机……因序排开,只消一瞥,便已千年。最是那立体的陪嫁木箱,上下两层,上层是方形的厚重箱体,下层是梯形,上宽下窄,做成三厢柜子。柜门对开,柜体的两个边沿,分别镂空雕刻着一对如意。这个上箱下柜的嫁妆,匠心独运,结实壮实,十分耐用,一定封藏着含辛茹苦的高堂对外嫁女儿的一番苦心和特别的情愫。久久凝视,嗟叹复嗟叹。
在廊间,寻一处开阔空地,邀一位不曾相识的访客围桌对弈,于黑白棋子的起起落落间,体验一番楚河汉界上兵戈相见的沸腾血性和战马嘶鸣的悲壮豪情。不揣道行浅薄,端的像模像样,不经意间,就被一位摄影大咖录进镜头里,发到了朋友圈,徒博一哂。
一位身着镶了暗红花边古典裙装的婉约女士,坐在旁边的木椅上吹起陶笛,《美人吟》的曲子,便从二楼廊道里缓缓飞出,在这个庭院里萦绕徘徊。看到有人在拍照,女士就大方提议,去墙外的假山竹林,那里的风景更适合做背景,效果更出彩。事实证明,她的眼光很独到。
时有悠悠古乐响起,仿佛经历了深邃时空的滤洗,音色幽幽怨怨,怨而不怒。原来,是一位男士在吹奏陶埙。飘出的绵沉之音,好像长居闺阁的思妇在向久出未归的离人倾诉衷肠。
廊间檐下,绕着栏杆,挂着一圈的纸版谜语。谜面内容,多关乎农事田园,谜底,则是浅显易懂的农谚或歇后语。“一个西瓜切九瓣”——四分五裂,“瞎子拜见岳父”——有眼不识泰山,“老母鸡上房顶”——你算什么鸟……诙谐里有大智慧。人间烟火里,大俗即大雅。生活,是艺术的宝库。
一楼正厅,八仙桌,太师椅,长长的条形木几,按照传统礼俗各位其位。中堂,一幅山水国画,承担起“仁义处世信为先,忠孝传家德为本”的朴素信念。规圆矩方,学以致用,居安思危,克勤有继,既过不恋,顺其自然,挂在厢房里,付诸行动中。如此,主人深得传统文化之精髓。
卷起竹帘,透过格栅酱紫木窗,但见院子里宾朋故交迎来送往,热忱又热闹。更有书家画家兴致极高,巧借大好秋光直抒胸臆,毫笔挥动,翰墨飘香,醉了自己,更醉了围观的诸多方家。
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这座“家和万事兴”的两层四合庭院,别号雅园,在南山浅处,大沟河畔——一个化解乡愁唤醒乡情的地方。个中真味,非去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