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文摘

说说老爸叶兆言

6月初,江苏省作协为老爸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退休茶话会”。

老爸今年65岁,到了退休的年纪,却没有一点停止工作的意思。我忍不住想,如果老爸一开始没有写作,干别的工作也一定发光发热。爱工作,是上天赋予老爸的特殊命运,他是工作的使徒,总在服从工作的召唤。

20世纪80年代,我爸分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他和我妈兴冲冲装修,锈色地毯,天鹅绒窗帘,可以上下伸缩的客厅吊灯,古董唱片机,甚至还偷装了一个窗式空调。邻居上门收水费,看见黄澄澄飞碟一样的灯罩,都啧啧称奇,我爸为此很得意。

我4岁是老爸的人生重要节点,那一年他发表《枣树的故事》,在写作上站稳脚跟。幸亏我全托,让他在写作力最旺盛的时候,能专心写作,也因为全托,我学会了力所能及地照顾自己。坦白讲,老爸的潇洒日子也就只到我幼儿园毕业而已。

我妈上班早出晚归,我的小学不管午饭,这让他十分头疼。我们在临近家门口的出版局食堂混过一阵子,后来流行盒饭了,四块钱两荤三素,连搪瓷饭盒都不用洗,我爸简直绝路逢生。

有一段时间小学扩建,改成只上半天课,我回家宣布,老爸在饭桌上听了抱头惨叫。谁能想到,我明明是全托长大的小孩,但事实上和我爸相处的时间,却比大多数人多得多。我的大多数生活技能,和全托毫无关系,都是我爸随手教会的。他无数次向人炫耀,我跟他学游泳,一周后就能游一千米。

在教我这件事情上,他贪图高效实用。三年级布置实验,我和伙伴们躁动不已,嘴上讲燃烧的必要条件,一心只想去后山放火。谁知我爸出现了,大拍胸脯:燃烧还不简单。我和伙伴们就这样被困在了院子里,隔着纱窗,我妈正一面热火朝天地烧菜,一面照我爸的指示,递出火柴,医用钳,和湿哒哒的酒精棉球。回想起来,那天真叫人沮丧,一群小屁孩儿逗留在一小粒焦黑的棉球旁,不得不对这一场简陋、敷衍,几乎毫无用处的实验,做出点惊叹的样子。

大多数时间,老爸在家默默写作,我在家默默写作业。我要听张信哲,他要听蔡琴。我们互相看不上,他没事也和我讲讲李尔王,高老头,冉·阿让,都是些惨得要命的老头。那时候,文学远不如作业重要。逢大小考试,我一紧张,老爸就比我更紧张,那焦虑的样子,简直不像个写小说的人。他从不说,考不好也没关系,也不说,世界很大你要多出去看看,更不会说,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偶尔,讲一两句洒脱话,反而更让人不敢懈怠。对我,他只讲最最质朴的人生道理:要工作,要有效率,要把一件事情做完。(叶子)

2022-09-23 1 1 济源日报 c_88868.html 1 说说老爸叶兆言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