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文摘

“古籍活字典”沈燮元

编目、买书,沈燮元在图书馆待了一辈子,看了一辈子书,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得不得了”。他形容自己和书的关系就像鱼和水,“我的生命和书连在一起,我从书中受益,知道了学问的门径,到现在我对它还有感恩的思想。”99岁的沈燮元感觉自己只有30多岁。生活简单,有不少忘年交,或许是沈燮元心态年轻的原因。

99岁的“超龄”馆员

南京图书馆五楼,古籍编目办公室,早晨8点,沈燮元准时出现在这里。他微微背着手,有些驼背,慢慢走进办公室,坐进他的“工位”,开始一天的工作。退而不休,这位“超龄”工作人员是我国版本目录学领域元老级人物,他花了二三十年时间整理清代藏书家黄丕烈题跋及其年谱、诗文集,其中题跋相关书稿进入二校阶段。他说:“人家讲你要活到一百岁。我今年虚岁99了,我不想那么多,我就告诉他五个字:过好每一天。”

1924年,沈燮元生于苏州。抗战胜利后,他考取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学习绘画,因为眼睛不太好,只读了一个学期,后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学校以教学生研读古籍为主要课程。读书时,他喜欢戏曲小说,因此想为屠绅作年谱。毕业前,他用文言文写成《屠绅年谱录略》在报纸上整版刊登。毕业后,他受当时上海合众图书馆馆长(当时称总干事)顾廷龙邀请,与图书馆结下不解之缘。此后,沈燮元分别在无锡图书馆和苏南区文物管委会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自1955年10月来到南京图书馆工作,直至退休。

一辈子在图书馆,沈燮元做两件事:编目、买书。他很开心:“我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得不得了。”

大马路上成交的辽泥金写本《大方广佛华严经》

在南京图书馆几十年,沈燮元为其采购了数千种古籍善本。每年春秋,沈燮元会到北京、上海、扬州、苏州等地购书。“我买古籍很悠哉。到书店仓库里找书,选好书抄好书单,请馆里查查,馆里没有的书就要买,重复的就从单子上剔除。书店把书寄到南京来,我再根据发票把钱汇出去”。

南京图书馆“镇馆之宝”十大珍品古籍中有两部都是由他买回的。其中,北宋熙宁元年金粟山广惠禅院写大藏经本《佛说温室洗浴众僧经》一卷是沈燮元从铁琴铜剑楼后人那里购得的。铁琴铜剑楼是清末四大藏书楼之一。“铁琴铜剑楼后人三兄弟我都认识,这一卷是家中老二卖给我的,可能是当时家里急需用钱。后来,铁琴铜剑楼的藏书被捐给了北京图书馆”。

辽泥金写本《大方广佛华严经》是沈燮元于20世纪50年代在上海的马路上成交的。这卷佛经是公元1035年辽代和尚琼煦为辽圣宗耶律隆绪岳母祈福所制,用金箔研磨的颜料缮写而成,已近千岁“高龄”,学术价值极高。沈燮元经人介绍,联系上卖家,约定好具体见面的马路名和时间。“写本拉开一半,确认是真品,我立马卷上。他要价500元,我马上掏钱给他,不犹豫、不还价,付了钱拿了写本就‘逃’。”沈燮元说,当时自己身上准备了1000多元。

“买书等于交女朋友,没有成功你不要乱讲,一乱讲就不成功啦。”沈燮元笑着说。

二三十年只为编纂一本书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图书馆界集全国之力,在北京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和上海图书馆三馆善本书目基础上,开始《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的编纂工作。因为扎实的版本鉴定和编目能力,沈燮元参与了《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编纂工作并担任子部主编。

在没有电脑和互联网的时代,他们需一一核查每张卡片上的书名、卷数、作者、版本等,在自身学术素养的基础上,或看原书或核对书影,因此著录的可信度高。

“时间来不及了,我现在不能荒废时间。”这是沈燮元近几年常说的一句话。完成《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编纂工作后,沈燮元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他没让自己闲下来,而是继续开展因编纂工作而中断的清代藏书家黄丕烈题跋集的整理工作。他希望能整理出一本更翔实、准确的黄丕烈题跋集,为以后的研究者提供更完整的检索版本。首先把出自同一本书但却分散各处的黄丕烈题跋集中起来。其次,通过查看原书、书影等,将错刻、臆改、误认的题跋文字一一改正。最后,将前人未见过的黄跋补进书稿。

沈燮元“工位”旁的书柜里,有几个信封装着书页照片,那是20世纪90年代从日本寄来的经、史、子、集部黄跋照片。“这么比照着一核对,就不会有错了,没有把握的东西不要弄。这些东西,全国只有我有哦。”沈燮元说。

沈燮元的办公桌和桌四周堆满了古籍、书稿,红笔、黑笔、铅笔在他核校80多万字的《士礼居题跋》书稿时各有用处。目前,书稿进入二校阶段。他说:“人家做的工作我不重复,要补缺,给后人留点东西,供人家查查资料。”

“我的生命和书是连在一起的”

下午4点半,家人会到南京图书馆来接沈燮元回家。回到家,沈燮元还要接着看书。“我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一心只有书,旁的没有第二个想法。每天都要看书,不看书就会很难受”。古籍对沈燮元的影响不单单体现在研究上,握笔仍是抓毛笔的姿势,写字多写繁体字,曾经的住处在新中国成立前是藏书楼……嗜书如命,沈燮元的房间里像仓库一样堆满了书。曾到访过他家的南京图书馆工作人员说,房间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柜子,还有一座“山”——书山,有时连他睡觉的床上都堆着一些书。

99年的人生早已让一个人明白一生何求。沈燮元说:“看了一辈子书,我没有其他兴趣,就是对书本感兴趣。我跟书不能分离,就像鱼和水一样。我的生命和书是连在一起的。”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2022-04-22 1 1 济源日报 c_82301.html 1 “古籍活字典”沈燮元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