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四个花盆，闲置了一个春天。栽些什么好呢？纠结中，跌进了盛夏。忽一日从单位归来，见满盆的花花草草，再仔细端详，却是一盆盆凤仙花。我不觉扫兴。种什么不好？偏种这个，又不敢抱怨，理亏似的。婆婆费力种下的，我敢牢骚满腹吗？整个夏天，凤仙花开了一茬儿，又一茬儿，深红的开罢，浅红的开，浅红的开过，深红的又赶了来……她们轮番轰炸，倒也十分热闹。

偶尔，我会采些花瓣儿，配少许白矾末儿，小瓷碗里捣碎了备用。我郑重地坐于桌前，翘着手指，把花泥一点儿，一点儿，认真敷在指甲盖上，敷匀实了；然后翘着兰花指，翻动着桌上的书页，佯装着认真阅读。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我的指甲上跳舞。我一会儿低头看书，一会儿低头看指甲。究竟看指甲的时间多些呢？还是看书的时间多些呢？这还真不好说。指甲上的花泥早已干透了，而书还停在翻开的那一页。起身洗掉了花泥，我就开始欣赏指甲，欣赏着欣赏着，大半天就过去了。这不可言说的小欢喜，我抿着嘴微笑。

漫长的暑假里，我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看着，凤仙花姐妹在我的小院里开开落落，落落开开……哪有那么多指甲要染？哪能染了一次又染一次？……原以为她们会一直开，也一直落，却没料想，她们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还未跨进秋天的门槛，她们就像被霜打了似的，一棵棵无精打采起来。再后来，整个都枯萎了，干脆拔去。花盆又空起来。空空的花盆，在我眼前闲置着，栽上些什么好呢？我搜索枯肠。

时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花盆依然空着。几株野草趁机爬进去，又有几只虫子爬进去，还有几片落叶飞进去……如果再犹豫下去，冬天又该来了。我骑在季节的门槛上左右为难，为难的间隙时间又溜走了不少。这让我惶恐不已。那日看见院里的吊兰，垂下长长的滕蔓儿，我一下子有了灵感。对，就栽些吊兰吧！等到春来，就满盆的绿，那不是很好吗？说干就干，我把吊兰串生着的垂蔓儿，一朵朵摘下来，兜在衣裙里。我用小铲子挖窝儿，一撮儿一撮儿摁进去，又灌些清水进来。总算大功告成，我满心欢喜。再看盆里，叶片太小，竟探不出盆外，我有些懊丧。

雨下了一场又一场，天也一日冷似一日。我不敢奢望，花盆里的吊兰又长高了几许？更不敢期许又长了几片新叶子？我战战兢兢。能活着，并挺过这个冬天，我就阿弥陀佛了。可是不曾料想，她们竟郁郁葱葱，长势喜人。我没有眼花吧？我没有出现幻觉吧？难道她们把秋当成了春？把淅淅沥沥的秋雨当成了春雨？她们舒展着枝叶，一个劲儿往上长。在我的视线之外，她们越过了盆沿儿，神气活现地，冲着我得瑟。我惊诧极了，继而高兴极了。还以为她们娇嫩的，抵不住严寒，挺不过这个冬天。我真是小瞧了她们。

墙外的树一直落着叶，叶子飘进院子里来。院内的葡萄架上，叶子早已落尽了，光秃秃的。冬天要来了，我把呢大衣裹上了；冬天要来了，而我新栽的吊兰，依然无所畏惧，傻乎乎地浓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