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人的眼神。

那位老人得了癌症。当他知道自己得癌症的消息之后，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选择住院或者手术，或许家境不允许吧，只能听天由命，待在家里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那时候，每到黄昏时分，老人瘦弱的身影就会晃悠在村头的小路上。从他的眼神里，我读到了对生命的眷恋，读到了不舍与无奈……

那时自己只是一个10多岁的孩子，能做的只是坐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给他一点点眼神的关切。

20世纪90年代初期，希望工程宣传片——《我要读书》照片中的那个大眼睛女孩，手拿铅笔，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前方。

这个眼神，曾让多少人揪心啊。从这个女孩的眼睛里，我们读到了期待，读到了渴望。中国青年报摄影记者解海龙敏感地抓住了这独特的眼神，也抓住了无数人的心。小女孩期盼的眼神，促使很多人走入了奉献者的行列，献一份爱心给希望工程，帮助这些家庭贫穷而渴望上学的孩子们圆梦。

时过多年，虽然那个女孩子早已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实现了读书的愿望，并已经踏上工作岗位，以一己之力回报社会，但是不管什么时间看到这张照片，我的心依然会被触动。因为那个眼神，或正是无数与她一样命运的孩子们眼神的集聚与延伸。

10年前，奶奶去世。出殡前，爷爷就站在家门口目送着奶奶离去。那一刻，爷爷满是沧桑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浑浊的眼神让人无法读懂。

我想，爷爷的眼神中一定有相濡以沫的爱情，有生死两茫茫的无奈。但是，他作为一个曾经经历了风霜刀剑淬炼的老人，在这一刻，还能凿开已经筑起的深深的城府，还原为当时燕尔新婚的热血青年，放声大哭一场吗？或许只能用那种漠然的眼神，聊且告别老伴儿，也应付一下满堂的儿孙。

去年，我去城东的精神病医院看望表姐的时候，不期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的眼神：有的目光呆滞，有的旁若无人，有的眼神凌乱，有的充满敌意……竟然还有一个10多岁的孩子。她的眼眸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孩子应有的火花，然而稍纵即逝，复归于冷灭……那都是一些什么样的眼神啊，让人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前一段时间，下班路上，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独自坐在一辆三轮车的车厢里。前边是她的爷爷奶奶吧，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坐在车子前边。小女孩的手紧紧地抓住车厢一侧的扶栏，无邪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眼神：孤独，害怕，无助……

那一刻，我的心中迅疾涌现出一种来自母性的痛：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把她单独放在后车厢里呢？她的父母呢？

这些天，朋友圈里的一篇文章引起了人们对当下养老问题的热议。在理性思考如何养老的同时，我的眼前飘动更多的则仍是那些眼神——集万千种冷暖于一身的老人们的昏花的眼神，风烛残年，活力不在，如何安度晚年？

伴随着对天南地北、老老少少、悲欢离合等各种眼神的观察与思考，眼神或更多地被我读懂时，我已人到中年。眼神是心灵的窗户，唯有身心愉悦，心神清明，眼神才能无邪。我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养生了，外要养好身体，内要养足精气神。

就发现了养生书籍《黄帝内经》里的一段话：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精之窠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为络，其窠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原来眼神之丰富，正是源于眼神背后的五脏六腑精气之厚实。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自是自然规律。但人更是自然与社会的和合，物质的往往是精神的，精神的也往往是物质的。物质与精神，生理与心理，何尝能长久地背离呢？如果背离，眼神也必将迷离了吧？

如此想来，人定须由眼神来传情达意，当仁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