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副刊

草木厚海

◆李 娟

在厚海,我遇到一个和我一样痴迷花草的女子。去年冬天,我去厚海,她告诉我,早上一个人开车去了承留花石的梅园,红梅傲雪,虽未怒放,但是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她说,一个人走在没有人走过的雪地上,感觉空灵、静好。南山的路走了很多回,其中不乏弯曲、陡坡,但是她开着车,不管不顾,只想着那山中的梅花。

我们都叫她霞姐,比她年长的、年少的,都如此。虽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但她一直保持着妙曼的身姿,长发披肩,腰身纤细,一年四季着民族风长裙。每当说起茶,说起花儿,她便眼里含着笑,放着光。那笑,纯情不乏热烈,那光清亮不乏氤氲,一瞬间和日常的她区别开来,整个人熠熠生辉。我时常在微信里叫她仙女姐姐。

厚海,是个花草树木肆意生长的茶楼,除了满架的茶叶,就是满架的花草,满架的书籍。一年四季茶香氤氲,花香四溢,是我闲暇时去得最多的地方。一进门,两侧的花草四季葱郁、芬芳,一声声沉静的禅乐,一行行淡淡的文字,你只需静静地把盏,便可在袅袅的茶香里忘却了春夏秋冬,忘记了喜乐哀愁,甚至忘了自己。你仿佛就是盏中的那一片茶叶,栉风沐雨后更加清冽、本真。

“茶”字拆分开来,就是人在草木间。霞姐就是一个在草木间行走的女子,一年四季都是麻衣、布鞋,裙裾飘飘,轻盈自然。我每次走进茶楼,她都会浅浅一笑——不是在整理茶叶,清洗茶台,就是在收拾花草,做手工。有时候,去了也未必遇见她。茶楼的小姑娘会告诉我,霞姐又去茶山了,每次去少则一周,多则十天半月。我从未见过一个开茶楼的女子,像霞姐一样痴迷于茶叶的原始和纯净。每年她都会穿着一袭长裙,几次进入深山,和茶友们跋山涉水寻找古茶树,寻找最原始的制作茶叶的工艺,和茶农一同吃住,采茶、炒茶,品味不同的茶香,只为给客人奉上草木最初的清香。

她熟读茶经,了解不同茶的产地、特点,发酵工艺,冲泡的温度和时间,具体到每种茶叶多少克……潜移默化中,我知道了白茶的品种,有白牡丹、白毫银针、寿眉,知道了三年茶七年药。每年春节,都会拿上几饼白茶收藏。霞姐一再叮咛好好珍藏,几年之后,白牡丹的颜色就会变成褐色,可以煮着喝。而我最喜寿眉,煮来喝,味道清冽,再加入一些陈皮,回甘生津,疏肝健脾。品茶如遇人,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即使面对面也觉咫尺天涯。

每次感冒时,到茶楼,她总会煮一壶白茶,让我一盏一盏地喝。她说喝透了,感冒的症状就会减轻很多。原来一直以为大红袍就是红茶,霞姐说那是乌龙茶。每年她会带着茶艺师或者客人到大红袍的产地武夷山,走到茶农家里,去茶山定制茶叶。一次,她从茶山带回来一大包叶子。我们去了,她煮了一壶,让我们猜是什么茶。有人说是梨树叶子,有人说是苹果树叶子。她说再猜,我说,一定是棠梨的叶子。她开心得像个孩子,终于有人猜出来了。她说,那是茶农把叶子采摘来,经过发酵后制作出来,煮来喝有着自然的清甜,而且可以消食、止咳。她总是喜欢和大家分享美好。待我再去时,那棠梨叶子早已无影无踪。每次去茶山回来,她都会告诉我,遇见了什么茶。我和她,就是茶和茶,花和花,草和草,文字和文字,简单澄澈。

她对茶的品质要求极高,每年几次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去不同的茶山,从毛尖到普洱到大红袍,从白茶到黑茶到红茶到乌龙茶。她和茶农一起吃住,一起采茶、炒茶,制作定做茶饼、茶砖。她一心想让朋友们品尝到茶最原始的味道,一去十天半月。无论她在或不在店里,客人们都一如既往地去茶楼。她甚至把店里的钥匙留给客人。这份执着和信任,让她多了很多兄弟姐妹,抑或知己。于是,就有了大家眼里和心里的霞姐。厚海的茶客,多是熟客,年复一年,有的成了亲人,有的成了朋友,有的也成了过客,如厚海门前的花草一样,每年都会有不同的花加入进来。但是,迎春、蔷薇、枫树、铁线莲、金钱草、吊竹梅、喇叭花……年年都在。

闲暇时,我会和一二知己在厚海品茶、赏花,拍照、读书,谈蒋勋、林清玄、雪小禅、白落梅、白音格力……春天,茶楼北边阶梯上的迎春如瀑布,从木栅栏上倾注而下,让厚海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远远望去就会心生丝丝暖意。

初夏,橱窗边石槽里的蔷薇,几天时间就绽放成一道花墙。喇叭花的枝蔓也顺势而上,互相缠绕,次第开放。霞姐和我的家乡都在山区,对喇叭花情有独钟。粉色的,蓝色的喇叭花在朝阳里次第开放,因此又名朝颜。喇叭花是年少时得知的花名,而朝颜是在中年之后得知的花名。我更喜欢后者。朝颜和蔷薇不一样,即使在盛花期,也坚持在太阳初升后开放。若不留意,它才不会管你是谁,花瓣说收就收起来。你只能耐心等待它下一次的绽放。蔷薇不是的,一开一大片,开成一堵堵花墙。它也不管你是谁,你赏与不赏,只是由着性子喧闹登场,寂寂落幕。

初秋的厚海依然姹紫嫣红。霞姐从茶山带回来的彼岸花惊艳绽放。她既惊讶又欢喜。如果你喜欢花草,她一定会指给你看。友人锐那夜在厚海一睹彼岸花的绝代芳华后,竟然一夜未眠,认定此花绝非一般的“妖花”,摄人心魄。初冬,落地窗外的地锦成为天然的帘幕。午后,在夕阳斜照落窗外的藤萝时,和好友泡上一杯寿眉或陈皮普洱,慢慢品,细细酌,软声细语,浅笑盈盈,共读一本书,和余晖,和花影,和蜷着身子在布椅上呼呼大睡的猫儿,都笼罩着恬淡的光晕,活色生香又不失静谧安详。

冬天,厚海门前的花草开始休眠,但房间里依然一片生机。霞姐不时在网上买了百合、玫瑰、蔷薇、苍兰、绣球等各种鲜花,插在各种收集来的坛子、罐子、瓶子里。有茶的地方有花,有花的地方有茶,即使鲜花枯萎,也会留下花瓣散落在放置茶叶的架子上,别有一番神韵。大概就是,若是喜欢,不管你怎么样,都会心生欢喜。

2021-02-28 ◆李 娟 1 1 济源日报 c_62954.html 1 草木厚海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