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古物越多，唐诗宋词的味道感觉越浓。

一只小巧的铜香炉，盖子上铸着一头小兽。当炉里的香雾升起，小兽的面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屋外是薄雾浓云，屋内是如缕不绝的香烟。一次又一次，揭开小兽为钮的盖子添加龙脑香，长长的一天没完没了。其实，这个寒凉渐重的重阳节，日子并没那么长，但那个他不在身边，冷清的日子就有些难打发了。

画屏的底座和外框有繁有简，但线条的爽利和流畅各有不一样的美。最精彩的部分在屏芯：泥金的、嵌石的、缂丝的、彩绘的，制作方式不同，味道不同，字画的内容更是各有千秋。画屏在案，和银烛相映生辉，但仍敌不过室外的秋月。“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华贵不敌寂寥，秋夜如水，有流萤飞过，但孤单的美人只能从室到院，遥想牛郎织女的故事。她甚至不如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出不了高高的围墙。奈何？只能坐看星空。

小小的铲子如钺、如锹；小小的勺子长柄微曲；小小的片状物如叶、如镜……把香铲、香勺、灰压依次放到香席上，旁边摆上香炉、篆模和香粉，就可以打篆香了。“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阳光被锁在屋外，古代的女子只能在深深的画堂里点香打发时间。用香扫把炉子周边清理干净，炉里篆模的图案曲曲弯弯，香粉倒进去，压实了，图案如一条线盘桓又盘桓，从这头点燃，等烧到那头，阳光已经西斜了。而女子的青春，也和这日光一样，不知不觉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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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看到那些古诗词里出现过的东西，文字就会变成画面，以前藏在字和字中间的风景突然就鲜活起来。

前几天到山西几个古村落里闲逛，那些风情万种的窗户再次成功吸引了玩伴们的眼光。尤其是泽州南村镇冶底村一处叫“窗棂院”的古民居，那个残破的、被雕成八卦卦象图案的窗棂，让人叹为观止。回来的路上，朋友推荐了一扇老窗，双交四椀棱花样式，每个椀内又有福、禄、寿、万等文字和莲花、柿蒂、暗八仙等图案，最令人叫绝的是中间分布着的杯口大小的椀内还雕了许多飞禽走兽。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以前常常忽略那个“绮”字，但只有在这么精美的窗棂前，才能更体会王维对故乡深深的牵挂——漂亮的窗棂前，梅花开在枝头横斜成影，那里曾有过我最美的时光啊！什么时候，我才能再静静地站在窗前，看梅花次第开放？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窗户的妙处，在于虚和实的转化，在于能连接人、室与外界自然。它是建筑的眼睛，把光和风景引入室内，激发人的才思和灵气。古代匠人在窗户上大显身手，营造出了一门窗户的艺术。

过去的窗和户是两个概念，如今山西高地的老乡们还会站在老宅前给你指点：窗子里面那层如同门板一样厚实的、向里打开的叫窗，关上可以隔音、保暖，并确保电视剧里那种捅破窗户纸偷窥或吹迷药的剧情不会上演；外面那层糊纸或安装玻璃的空灵的木构件叫户，可以向外打开，以透明通风。匠人们最着意打造的是户上的窗棂，而窗棂上的各种花样则被人称为锦。

窗户上的锦不比绸缎上的少：回纹锦象征安全、吉祥、前进；云纹锦象征步步高升和吉祥；工字锦象征正直、规矩；六角锦象征吉祥、财富；龟背锦象征健康长寿、平平安安；一码三箭锦象征力量和固守财富……规格最高的是三交六椀棱花锦，象征权力和国泰民安；上面提到那种双交四椀棱花锦则象征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人们把对生活的美好期盼刻到窗上，建在房上，以抵消岁月的无情和心底的寂寞。

如今没有院子可植梅，也没有那么多花样的大房子、花窗子。幸而有遗留下来的古宅和窗棂，能让我们这些岁月的过客靠猜想早已作古的过客的故事来打发时光。而我们，拿什么留给将来的过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