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见到这么富有诗意的钱箱:高低及膝,红漆皮壳,四腿外圆,花鸟纹牙板兼作枨,箱体四面分别有个圆,内刻大字“青蚨可飞”。
古人浪漫,连读书人耻于提及的孔方兄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青蚨。青蚨是南方一种虫子,也叫鱼伯。传说其外形似蝉、蝶而稍大,颜色美丽,专挑花草的叶子在上面产卵。如果把青蚨的卵拿走,不管离有多远,母青蚨也会精确定位,一路飞到它的卵边去。因而《淮南子》中有了“青蚨还钱”一说:“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复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也。”按这种说法,涂过青蚨母子血的铜钱,用时家里留母血钱或子血钱,这样花出去的钱依然会自己飞回来。
古玩交易平台上曾经有枚花钱,上面雕着花和蝴蝶(后来才知道那不是蝴蝶,而是青蚨),旁边写着“青蚨飞去复飞来”。如果“青蚨可飞”四字灵验的话,那么,这个钱箱就是一个箱状聚宝盆了,怪不得主人把它做得那么小巧秀气。
在山西的古玩市场转一圈,会看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钱箱,透过它们就可以知道三晋高地财主多。多数钱箱矮而粗,意味财源广进;全身只有一口,意味只进不出。小点的钱箱和凳同高,箱面上有个狭长或正方的口,方便投钱,也可以当凳子坐。还有一些大钱箱,两个并一起正好是一张床大小,箱面包浆润滑。大概为了安全起见,人是躺在它们上面睡觉的。
前几年在云南博物馆看到了几个古滇国的贮贝器,个个都巧夺天工。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整体呈圆筒状的贮贝器,筒身上有两只卷尾张嘴的大虎,盖子上有两头和老虎搏斗的牛,牛沉稳而威猛,老虎的后腿被牛角挑穿,中间的树上有两只受惊的猴子和正惊飞的鸟。云南风物美,当地人活泼热辣,许多民族以牛为图腾,浪漫的钱箱合该在这里出现。
中原地带的钱箱一两千年来样式很少变动。目前出土的唐三彩钱柜多是四足卧柜的样式,不过有的装饰泡钉、龙头,有的装饰兽面、团花。夏天在侯马古玩市场见到一个四周饰着泡钉的钱箱,和一个唐三彩钱箱极为神似,不由得惊叹中国文化延绵不绝的传承能力。
钱箱一般是官宦、商贾之家才用得着的,而老百姓也有自己的生活智慧。小时候常听老妈说“吃不穷,穿不穷,打虑不到一世穷”。她爱折腾,开商店、办厂、自费送哥哥去外面学习,几度生意失败,外债累累,但又在山穷水尽处拼到了柳暗花明。她让我从小就意识到,钱不是靠攒来的,而是靠挣来的。敢于投资,直面风险,提高能力,才能让“飞”去的钱再“飞”回来。吸引“青蚨”的,不是亲子关系,而是勇敢、淡定、智慧、坚强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