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每个早上,床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最考验人意志的,还不是早上穿衣服,而是半夜上厕所。
按中医理论,汗尿同源,没汗的时候尿就多。对家里暖气不足的人来说,晚饭后少喝水是提高幸福指数的好方法。钻在热被窝里,估计不少半夜纠结于起床不起床的人都会满怀深情地怀念起老祖父用过的夜壶。
唐朝以前,夜壶叫虎子。李世民的曾祖父叫李虎,为尊者讳,虎子改称夜壶或马子。作为溺器,普通的夜壶没人收藏,漂亮的夜壶藏友们还是爱叫其虎子。
对于习惯暖气房的年轻人来说,夜壶是个遥远的存在。最近,教我们给明青瓷断代的清雅瓷府老师在抖音上晒了把咸丰时候的青花虎子,轻松引来3万多人围观——有人怀念,有人好奇,留言的人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年龄。难怪这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人气这么高——夜壶故事多,外观也讨人喜欢。
先说一个本地风味的故事。在北方,能进男人被窝的,除了老婆,就是夜壶,这是小孩都知道的事情。我一个忘年交,小时候出了名的淘气,没少吃老师的烟袋锅子。当时的老师多是民办老师,本村人代课的居多,还都住学校,往往教室旁边的小房间就是老师的住处。那年月学校门窗不全,他带两个小孩趁休息日钻进老师屋里,拿铁钉在老师的陶夜壶底钻了个小洞。第二天早上,老师黑着脸让学生去参观:小屋里的床上湿了一片,褥子上的夜壶侧倒着露着小孔,像是在咧嘴笑,又像是准备吐露什么秘密。忘年交的猪队友胆小,招了供,几个人少不了再挨一顿。那个年代家长见了老师就一句话:娃在学校不听话,情(济源方言,尽管的意思)揍了!老师打得越狠家长越高兴。我这忘年交记仇。第二年夏天,他带把快刀跑老师家的地里切开一个嫩南瓜,拉了一泡屎后原样对上。南瓜性皮,就这样,结了疤一点没耽误长。后来,老师的妈熬南瓜汤时,一刀下去,满屋臭不可闻。为这个,他得意了半辈子。
陶夜壶不结实,容易渗漏,有点身份的人都用瓷的或金属的虎子。小老百姓一把夜壶可快意恩仇,而大人物一旦栽在虎子上,就是能不能保命的事了。
清代两江总督唐文尧贪赃枉法,被抓到了京城。李卫在唐文尧的卧室中搜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壶,觉得这是个宝贝,就把它献给了雍正皇帝。后来审问唐文尧的时候,李卫才知道那个白玉壶竟是唐文尧的虎子。雍正皇帝差点没用这个白玉壶喝茶,闻讯大怒,当即传旨,杀了唐文尧。
后蜀皇帝孟昶有个“七宝溺器”,上面镶嵌了七种宝物。达官贵人想要一睹它的风采,得贿赂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花蕊夫人以此为纽带,结交大臣,使得“要想升大官,先闹个七宝溺器欢”成为后蜀官场公开的秘密。宋太祖赵匡胤灭了后蜀后听闻此事,当即砸毁了“七宝溺器”。
为了保证舒适性,过去的虎子是放在被窝里暖着的,甚至有人研究出金属材料中唯有铅做的虎子声音最小,半夜用完后不会扰了睡意。当然,声音小而且外观漂亮的,还是瓷虎子。为了满足权贵们对生活品质的需求,各种萌态十足的虎子应运而生,与床上华丽的被褥相映生辉。不少博物馆里的青瓷虎子作伏地仰天咆哮状,大口圆张,双目如铃,活泼可爱。
夜壶镶金——嘴好;夜壶上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在俗语中,提起夜壶从来没什么好话,但也不耽误虎子如今大摇大摆登上博物馆的展台。可见,不管是人还是物件,不分贵贱,做到极致了就牛。
本来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谁知道一位同事趴我肩膀上一看这题目,“咦”了一声就走。各位还真别嫌脏,“不垢不净”自有道理:尿渍又称人中白,是味中药。如今人太干净,没人用夜壶,只怕用得着的时候真没地方觅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