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副刊

梧桐卷西风

◆原峥

冬日街头,一阵西风呼啸,梧桐叶便如蝴蝶般从枝头纷纷飘落。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西风下的梧桐,我想,应该是浓烈。非浓烈不足以形容梧桐叶的纷扬飘落之势,非浓烈不足以形容梧桐叶的堆积铺卷之态。洋洋洒洒的梧桐叶随西风在空中漫卷飞舞,层层堆叠的树叶,在路边草坪上聚积铺砌,整个严冬的氛围,被浓烈纷卷的梧桐叶渲染得越发萧索寒冷。

小区门前有一排法国梧桐,凋零的梧桐叶堆满了草坪。这不,园林工人正带着工具将落叶从草坪上吹到地上,堆成堆,再统一清理拉走。

楼前的小游园也有一棵法国梧桐,高大笔直的树干直冲云霄。夏日,这棵梧桐的树冠就庇荫了小游园的大半空间。或许,人们把过多的关注给了夏日梧桐,毕竟枝繁叶茂的梧桐带给人们无尽的荫凉,却往往忽略了冬日梧桐的凋零之姿。也有人说,法国梧桐本名悬铃木,并非中国梧桐。中国梧桐枝干青绿,树叶相较法国梧桐偏小。正是由于悬铃木的叶子酷似中国梧桐,最初又由法国人引进上海,人们才叫它法国梧桐。

中国梧桐别称青玉、碧桐、青桐、庭梧。白居易有诗云:“一株青玉立,干叶绿云委。”梧桐叶翠枝青,夏日浓荫葱郁,桐影婆娑,一派清雅洁净风采。自古以来,梧桐便被历代文人墨客赋予诗意的象征。梧桐象征着爱情的忠贞,还有孤寂别离的意味,民间传说中的梧桐更有吉祥、瑞祥的寓意。

民间有“凤栖梧桐”的说法。凤凰这种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喜欢栖息停留在梧桐树上。《诗经·大雅·生民之什·卷阿》中有诗曰:“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是梧桐引凤凰传说的最早来历。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曾建“梧桐园”,于园中遍植梧桐树。梁任防《述异记》载:梧桐园在吴宫,本吴王夫差旧园也,一名琴川。想那吴王夫差定是期望梧桐园能引来凤凰,以佑吴国国运昌盛。“凤栖梧桐”这一中华民族美丽古老而又神秘的传说,正是人们对祥瑞降临的一种祈愿,凤凰择木而栖,后来还用来比喻贤才择主而侍。

时光悠悠,梧桐树始终吉祥而又神秘,以一抹独特的色彩穿行于千载诗词之中。《孔雀东南飞》中有诗句:“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诗中用松柏梧桐的枝叶覆盖相交,象征了刘兰芝和焦仲卿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梧桐树也成了爱情忠贞的象征。这对夫妻生前被迫分离,死后合葬九泉。他们对纯真爱情的追求,对封建礼教的抗争,可谓震撼人心。有一种说法,梧桐树是梧树和桐树的合称,因为这两种树经常长在一起,形影不离,同生共死,所以梧桐又有相依相偎、白头到老的寓意。

梧桐在词人笔下,常有一种孤寂清冷的意味。“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南渡词人易安在细雨黄昏的窗前,独自伫立,感家国凄怆,亲人离散,颠沛苦痛凝聚心间,一时无法遣怀。院内梧桐亭立,小雨滴答,声声雨滴打在梧叶之上,犹如苦泪滴在词人心头。此时的雨中梧桐,恰如其分得渲染了愁绪,平添了作者无限的感伤之情。“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更苦。”在温庭筠笔下,梧桐树又化身离别的代言人。梧桐树在诗词中,为诗人再三咏叹,或感怀诗人不同的人生际遇,或感怀诗人的孤高独立,不一而足。

一叶知秋,此“叶”据说指的即为梧桐叶。每年秋风一到,梧桐叶落最早。宋代吴白收的《梦粱录》中记载:古代皇宫里种有梧桐树,每至立秋时辰,太史官立在宫殿门口喊一声“秋来!”梧桐叶应声而落,秋就到了。可谓“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梧桐更赋予秋声愁郁孤独的况味。苏轼词曰:“昨夜霜风,先入梧桐。浑无处,回避衰容。”李煜词曰:“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词人纷纷在梧桐叶落中感受到秋意渐浓,同时也抒发了内心的惆怅和烦闷。古老的梧桐树,在诗词世界里不断丰富着品格和内涵,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一种独特的存在。

梧桐木更与千古名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梧桐木是制作古琴的上好材料。史书《禹贡》里记载过“峄阳孤桐”的故事。峄山南面生长着特别的梧桐,以制作琴瑟而闻名,曾作为贡品进献大禹,此琴声闻之似鹤唳凤鸣,万古奇绝。后世诗人也以孤桐代指琴。陆游《风流子》诗云:“素纨留戏墨,纤玉抚孤桐。”

蔡邕的“焦尾琴”、齐桓公的“号钟琴”、楚庄王的“绕梁琴”、司马相如的“绿绮琴”并列为中国古代四大名琴,其中蔡邕的“焦尾琴”即为梧桐木所制。《后汉书·蔡邕传》里记载:一日,蔡邕经过吴地,见一挑夫在江边烧火做饭,烧烤木材的声响惊动了蔡邕,他听出来是块良木,上前细瞧,发现正是块老桐木,便恳求挑夫,买下这块木头。蔡邕回去后,将这块桐木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音质美妙,琴尾正好在烧焦的地方,故名“焦尾琴”。这把焦尾琴后来一直跟在“千古第一琴女”蔡文姬身边,伴随了她跌宕起伏、令人唏嘘的一生。

老家院子外种着一棵梧桐树,每年春末夏初,浅紫色的小喇叭花犹如一串串风铃,摇曳在梧桐枝头。微风吹过,小喇叭簌簌飘落,一地繁花似锦。满地的梧桐繁花也昭示着炎炎夏日的来临。儿时经常捡拾飘落的梧桐花,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繁花落尽终成空,空到尽头忆繁华”。

如今,冬日严寒,老家的梧桐或如门前的法桐一样,叶卷西风,兀自飘零。虽一地梧桐繁花落尽,但只要心有繁花,眼有星辰,心之所达,皆为远方。

2025-01-15 ◆原峥 1 1 济源日报 c_119436.html 1 梧桐卷西风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