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冬天除了寒冷还是寒冷。可谁能理解它那颗深藏不露而又温热律动的心呢!
在寒冷的维度里,那些尚能挺过秋天的灌木,到了冬天的确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孤独地凝望着深邃的天空,随时准备着成为乡下老大爷的打狗棍。这样的感受,无需把你的思绪牵引到远处的山林,位于我窗前的那棵伯乐树,就足以说明。
也许你对伯乐树不甚了解,它可是“植物中的龙凤”啊!是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像它这样古老的残遗树种,已经为数不多。其所开的小花以总状花序排列于枝顶,花萼为钟形,而又被称为“钟萼木”。
不知什么时候被移植在小区我的窗下。每当我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它那高大得像一座山的身躯,完全遮盖了对面的楼房,把在春天时的枝繁叶茂纷纷送进我的眼帘,让我感觉如同置身于森林中的小木屋,在童话里沉睡着,多么诗意又惬意!然而,冬天来了,眼前的它,像只落光了毛的凤凰;连长尾鸟、灰喜雀、画眉、小松鼠……皆不知了去向;偶有几只不谙世事的麻雀蹦来跳去,仿佛是某种安慰;而且还被大风折断了两棵树干……完全毁了我的森林之梦。难道冬天就是这么冷酷的吗!
我有一位伯父,是那种狗上树都不笑的冷面人。整天沉默寡言,板着脸,仿佛笑跟他无缘。小的时候,我最怕他。只要我在家里为某件事无理取闹,母亲就拿大伯吓唬我。不光我,全村人都怕他,倒不是因为他是生产队长,而是他自带威慑力似的。那会儿还是大集体,他的哨子像军号一样,一吹响,村民们没有一个敢怠慢的。甚至有的女队员来了例假,也不敢跟他说不能下冷水。后来,他耳闻其事,吹哨子的时候,附加一句:“不能下冷水的,就在旱地干活。”引得跟在他后面的汉子们嗤嗤偷笑……但我们新井队每年的粮食产量、水利建设等方面在县、区都能挂上号。虽然这些都是母亲在家闲聊时说起的。有一回,母亲还跟我说:“实质上(母亲的口头禅)你大伯就是这种人,面冷心热。那天,恒银家的小丫头不知道怎么掉到大冲塘去了,被陈凤看见了大声喊救人,你大伯把大锹一甩,第一个跳下水塘把小丫头抱了上来,这么冷的天……”“怪不得,大伯死时,那么热闹,全村庄上的人都去送葬。”记得,我当时还这么跟母亲说过。
原来像冬天般冷凝的伯父,他的内心是装着春天的。人生逆旅,四季更迭。没有不经过冬天的春天,也没有不经历苦难的生活。可是,谁来理解冬天的用心良苦呢?即使被误解了,冬天也从不解释,从不辩解,一根筋地保持沉默、沉默,而被人们说成“哑冬”。或许寒冷才是它最好的表达方式吧——你要以日久见人心,它要以寒冷见真性。寒风一吹,凡是不能坚贞自守的,都无法抵御。因此,凡是在寒冷荒僻的地方,我们所能看得见的东西,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因为它们有一种坚强的纯朴的性格,比如松梅竹岁寒三友,自然界风骨的表现,大为文人雅士推崇颂扬。当然,凡是我们看不见的寻求隐蔽保护的东西,那也是冬的深意啊。它要让土地休养才能生息,虫豸冬眠才能蓄锐,树木凋零才能新生……
其实,神秘的大自然,真的像一个睿智的哲人,无不给身在万物中的我们诸多的启示和思考。
惠特曼在一篇文章中曾这样夸赞冬天:“——全然没有艺术,没有歌词,没有话语,也不风雅,这冬日却是无法形容地令人鼓舞,冷酷然而看上去却是如此柔美,如此超乎世俗,比我读过的所有的诗、看过的所有的画、听过的所有的音乐都更深刻而难以捉摸地打动我的感情。”
是啊,或许柔美才是冬天真正的心,像严父慈母,像雪舞流年,像腊梅飘香……无不给人以纯洁坚定的力量。而迎来春回大地,我窗外的伯乐树繁茂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