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水是我国古代发源于济源王屋山、流经豫鲁两省的一条大渎。该水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就是上游与黄河发生穿插。在穿插中，济水是否真的流过了黄河？能不能过黃河？这成为上千年来人们对济水的一个重大困惑。

这个问题，对于济水来说具有根本意义：济水如果能过黄河，它就是一条具有独立的水源和入海流径、与江河淮并列的大渎；如果不能过黄河，南北（亦即东西）两支就是两条河，济水就是以黄河为发源，是黄河的支流和支津，不再是“四渎”之列。

我们看到，在古人定义和记载中，济水是过黄河、独流入海的。《禹贡》言：“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尔雅·释水》：“江河淮济为四渎。四渎者，发源注海者也”；《水经》曰：“与河合流，又东过成皋县北”；西汉孔安国说济水“截河”而南等。

然而，当代著名历史地理专家史念海及其支持者们考察济水，明确认定：“济水从济源发源后，根本就没有过黄河，也过不了黄河。”“济水从黄河北岸流进黄河，就被滔滔河水冲下去”，“南岸济水流出的只能是黄河水”，等等。（引自傅道津《把济水列入“四渎” 是千年之误》等）受该学说的影响，现在济水研究领域关于“济水以黄河为水源”、是“黄河支流”的说法已成为一种新定位。

可见，在目前济水研究中，解决济水过黄河的千年疑难问题，无论对于济水的水系定位，还是济水历史文化归属，都是具有决定意义的重大课题。

笔者认为，所谓济水过黄河，并不意味着整条济河或全部济水过黄河。按照河流的一般定义，下流河水只要保持与源头流径的水系连通，就是一条统一的河，而无重于水量大小。长江黃河在青藏高原上都是一股涓涓细流，然而这并不影响它成为一条浩荡大河的发源地位。同样，河西济水只需一部分水过黄河，就可保持与河东济水的水脉连通，其“发源注海”的定义就是成立的。

济水如何过黄河？在历史上流行两种说法：“伏流说”与“清浊分流说”。“伏流”之说固不可信，因为从未有人发现过黄河底下有伏流河道；但“清浊分流”却是自然中存在的现象，并非不可能。

分析古代济河交插地带的地势和河流形势，笔者认为济水过黄河的客观条件是存在的。

查阅历史，在汉代以前相当长的时期，黄河决口泛滥主要发生在澶州以下的下游河北省和山东省北部广大地区，而在济水穿河的荥阳北部地带，河道状况是长期稳定的。

看黄河以北济水的流径，在出王屋山以后总的流向是由西向东，与黄河大体平行。由于黄河在荥阳以北转向东北流，必然与济水发生交插。但是，这种交插是斜向的，即济水从河西上流进入、从河东下流出来，并不是垂直穿插。其进口与出口（《水经注》称荥口、旧石门）之间的距离据孔安国《尚书》注记载是十多里，曰：“济水入河，并流十数里而南截河。”可见，这个穿插的倾斜角度是很大的。

了解当时济水“截河”的位置和形势十分重要。我们看到，现在否定济水过黄河的论述，恰给在这个关键问题上弄错，他们所设想的两河交插的条件都是“十”字形垂直穿插。正如有文章写道：“济水出入黄河两岸的出入口恰好相对，并没有错位。”（引上文）我们说如果真的是“两岸的出入口恰好相对，并没有错位”，济水的确是过不了黄河，正如他们所说：“济水从黄河北岸流进黄河，就被滔滔河水冲下去。”——把古人所说的从上流进至下流出改成“出入口恰好相对”，并且特别强调“没有错位”。恰在这个关键问题上，他们仅凭头脑想象，篡改了古人，设置了济水“根本过不了黄河”的条件。

当然，仅有济水与黄河的斜向交插也是不一定能过河的。这还取决于一个重要条件，就是济水入河的流速。由于河北济水处于太行山南坡，其地势高于黄河，两河间落差较大，因此济水入河时的流速是较高的。而该处的黄河由于处在刚转弯之后，流速是不大的。自然常识说明，当两水汇合后流速大的河流仍会在其惯性下保持原来的流向，继续向前延伸。约一里宽的河水，经过十多里的斜向延伸，其结果必然是大部分济水会流靠到南岸去。出河口的水我们不能说全部是济水，但至少应是黄河与济水的混合水。在常态条件下，河西大部分济水可以过黄河。

论者断言“济水根本就没有过黄河”“源头的水并没有入海”是盲目的。这里的根本错误是把济水设想成静水：“流进黄河后就被滔滔河水冲下去”，而无视入河济水是有很大流速的水。在流速推动下，有一部分济水可以由北岸到达南岸。据《晋书·地道志》：“济自大伾入河，与河水斗，南泆为荥泽。”这里的“与河水斗”，说明济水在黄河中是一种急流猛进、强势向前的景象，而决不是所设想的那种被黄河平静“冲下去”的状况。现实中，一些可观察的实例都可证明这一点。人们在黄河入海处看到，黄河入海后仍保持原来的流向，继续向前延伸，洪流长数十里，清浊两水十分分明。水流可以穿海，同样也可以穿河，何况只有不足一里宽的河面。

“清浊分流说”是古人在当时济水所在的客观条件下，通过实际观察得出的结论，相比而言应是具有权威性判断和可信度的。它与自然常识和现实的经验相一致，堪称自然界中的一种奇观！而现在某些专家的否定、非议之说，是在济水消失上千年之后、现场完全改变的情况下，仅凭头脑想象推测提出的，其真实性大可置疑。尽管论者反复指称“古人迷惑了”“古人错了”“古人不懂得流水的道理”“古人却不这样认为”等，显然只是一厢之词，大有强加于人的意味，不仅没有任何说服力，反而愈显出自己的武断、轻率，有悖于常识。

（作者系山东运河经济文化研究中心专家、济宁市委党校原副校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