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了一夜,鞭炮声响了一夜。清晨,鞭炮声归于岑寂。唯有雪花,依然洋洋洒洒,不紧不慢地飘着,落在房顶上,落在树枝上,落在窗台上,落在石桥上,落在母亲的萝卜窖上……这是我幼时关于春节的画面。“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样的清晨,正是王维诗中的意境。
寂静如雪。
心里有些许的惆怅。过去的一年,随着农历新年的到来,已经过去了。光阴流淌,像一条河流,永不回头。
心里也憧憬着美好。这一年,有成长,有收获。给予爱,得到爱。眼里有风景,胸中有丘壑。往事已矣,未来可期。诗人艾米莉·狄金森说:“希望是个有羽毛的东西,它栖息在灵魂里,唱没有歌词的歌曲,永远,不会停息。”我要这样重新开始,脚步踏实,内心充实。
雪花是春节的灵魂。没有落雪的春节,似乎少了那么一点味道。越是寒冷,越是渴望温暖。窗外,雪花飘飘,室内,一家人围炉而坐,总结过往,展望来年,欢声笑语,热气腾腾。这是雪天的温暖,诗意与烟火,在凡尘俗世间徐徐漫延……或者,冒着大雪,像个雪人一样,走亲访友,互致问候。向往着岁月赠予偏爱,期待新年胜旧年。
倾听雪花飘落,在时光的嘀嗒声中,独自面对自己的灵魂。这时,适合听听音乐,让心在音乐的唯美中得到滋养。或者,读一本书,沿着先贤的脚印去看旅途的风景。我喜欢享受这样的清宁。唯独,我爱新春的喧闹,踏雪寻梅,踏雪访友,心里是热闹的,生动的。心,在静与动之间切换,在清静中修行,在热闹中释放。
就像人到中年,我只活在自己的节奏里,不慌不忙,不偏不倚。内心像深山里的溪流,一路舒缓,偶尔热烈。
初心如雪。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有家家户户门口的春联,与其相映成趣。春节贴春联,自古有之。古诗中关于春联的诗,流传最广、几乎人人张口就能诵读的,要数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热情洋溢跃然纸上,呼之欲出。真山民的《岁朝》,是另一重境界。“晚色催诗归草梦,春光随笔上桃符。闭门贺客相过少,静对梅花自看书。”人生而孤独,无论是“静对梅花”,还是“自看书”,都是在喧嚣中寻得一方静谧,安放心灵。
春节赏春联,同样是一大趣事。少时,我就喜欢走街串巷,欣赏家家门口的春联。几十年过去,我依然保留这个习惯。不同的是,那时是挨家挨户,无一漏缺。如今我有个原则,不赏烫金的、印刷的春联,那春联虽然熠熠生辉,但少了人气,缺了灵气,内容也千篇一律,乏善可陈。我只欣赏用墨汁手写的春联,满满的仪式感。如果说少年时期读的是春联中的热闹,那么如今读的就是春联的味道。
我更钟情于手写的春联。写的人用心书写,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度,洋溢着新年的喜气,直抵心灵。父亲写一手好字,小的时候,家里的春联都是由父亲所写。我站在父亲旁边,他每写好一个字,我就轻轻地把纸往前一拉。父亲写好一联,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等待墨干。这是我关于春节的温馨记忆之一。成家后,爱人喜欢书法,而且他和我一样有手写春联的情结。每年春节前,我负责选好春联的内容,他负责书写。我俩都偏爰用传统的墨汁,所以,我依然如少时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到地板上静待晾干。时光,仿佛穿越……
雪花的白,春联的红,是春节的颜色,是属于中国人的颜色,简单、干净、纯粹,让人难以抗拒。那也是我心中最美的颜色,与物质无关,与精神有关。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无论是现在的五十岁,还是未来的七十岁、八十岁,甚至九十岁,我都愿意,永远拥有一颗朴素的心,永远拥有有趣的灵魂,永远保持生活的热情,永远保持学习的兴趣,“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我还愿意,把余生的每一天,都过成新年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