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刚放晴,老郭就跑去菜园了。立冬以后萝卜早该拔了,然而天气一直晴好,老郭就想让萝卜再长几天。这一耽搁,天又下起了雨,看天气预报,雨停后很快就会迎来大幅度的降温,拔萝卜的事陡然间就提上了日程。
啥时候拔萝卜得看天气,啥时候能去拔得看老郭的时间。也就是说,只有天时地利人和,这萝卜才能破土而出。
菜地宽4米,长13米,足有50多平方米,是老郭的战友峰哥在小区马路对过的园子里帮忙租的一块儿地。人勤地不懒,老郭先把菜地的杂草和杂物清理干净,又去附近的大坑里砍了一些树枝当篱笆,将菜地严严实实围了一圈,然后又找来几根粗木棍钉在一起,做了一个简易的小木门,我们的菜园子就弄好了。站在菜地环顾四周,瞬间就有了陶公笔下《归田园居》的感觉。
都说种菜如绣花,可见种菜是个细致活儿。平地,深翻,上粪,分畦,劳动量真可谓“一亩园十亩田”。“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老郭买来黄瓜、豆角、辣椒、西红柿、茄子、西葫芦等蔬菜苗,又去土产部买了上海青、生菜、空心菜等种子。按照峰哥的经验布局:需要浇水的菜要种在边上 ,免得常进去把地踩硬;不常浇水的菜则种在里边;品种尽量多一些,满足不同口味;株距、行距要恰到好处;还要考虑各种蔬菜长大后的高低,是否会遮阳等。
老郭虽说以前在部队也种过菜,但那都是随心所欲,哪里想过里面这么多门道。不过,这难不倒老郭,枪都扛了,难道还种不成菜?拿上米尺和纸笔,老郭在菜地左量右算,很快就将各种蔬菜的种植位置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种菜了,挖坑、点水、放苗或放籽、埋土,青菜则将种子均匀地撒在地面上,再覆一层薄土,然后用喷壶将表面的土喷湿,保持湿润。这样忙碌了几天,终于将各种蔬菜对号入座,各就各位,至此,种菜这一步大功告成。
菜种下去,也就种下了希望。农村出来的孩子,土地是融进血脉里的一种信仰,也是心里最亲切的存在。任何时候,只要见到土地,心就落到了实处,不会再因为城里按部就班的生活觉得日子索然无味。小小的菜园,很快成了我们的一方乐土。每天上班前,老郭都会到菜地里查看菜的长势、疏密,是否缺水,是否有虫,是否有杂草,下班后则直奔菜地,浇水、施肥、除草、掐尖、打杈、上架……每天都在菜地里忙碌到天黑,像照顾孩子一样精心。而我没事的时候也会去菜地里转转看看,拔拔草、松松土或者浇浇水。小鸟在不远的树林里啁啾鸣啭,不知名的昆虫在菜地里低吟浅唱,勤劳的蜜蜂在花间忙碌地飞来飞去,新鲜的泥土气息裹挟着素淡的蔬菜清香扑面而来,什么疲劳和烦恼此时都烟消云散了。
夏天到了。在老郭的辛勤劳作下,各种蔬菜沐浴着灿烂的阳光,享受着大自然的和风细雨,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这时去菜园,隔着篱笆,一大片碧绿映入眼帘。走进菜园,那一畦畦、一行行、一簇簇的蔬菜,更是绿得惊艳,绿得透亮,只一眼就让你再也移不开目光。瞧,那一排排大葱就像列队的士兵,根根葱管齐刷刷昂首挺胸,仿佛在等待着检阅一样;西葫芦则揣着一朵朵黄花,举着硕大的叶子匍匐前进,在它的地盘恣意延伸;豆角扯出了冗长的秧蔓,沿着架子攀援着,缠绕着,一朵朵白色或紫色的小花争先恐后探出头来;再看黄瓜架上,大大小小的叶子交叉着,重叠着,一朵朵或大或小的花儿藏在绿叶间,露出黄灿灿的笑脸,有的下面已结了小小的瓜;还有那青翠欲滴的上海青、鲜嫩透亮的生菜……各种蔬菜仿佛拿出了十八般武艺,铆足了劲生长,生机勃勃,长势喜人,真是给足了老郭——这个辛苦种菜的人面子。
种菜辛苦,摘菜的心情却是无比喜悦的。走进菜园,你可以随手摘下一根鲜嫩带刺的黄瓜,或者粉嫩嫩的西红柿,毫无顾忌地张口就吃。那脆生生、甜津津的清爽,瞬时让你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等到各种蔬菜一股脑都成熟的时候,摘菜已经成了我们每天快乐而又苦恼的任务。还别说,我们真是低估了这些菜的生长速度,特别是豆角、黄瓜、西红柿,往往是今天刚摘过,明天又该摘了,和你较劲一样,今天不摘明天就要长老。孩子不在家,家里就我和老郭两个人,吃菜的量与摘菜的量明显成反比。吃不完怎么办?老郭大手一挥,送人。也是啊,这纯天然无公害的蔬菜,谁不喜欢呢?于是,送亲戚、送朋友、送邻居、送同事,或者打电话让他们亲自来采摘,顺便参观我们的小菜园,同时也体验一下田园生活的乐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段时间,我们每天忙碌在摘菜和送菜中,谁说分享不是一种快乐呢?特别是分享自己的劳动果实,被送的人开心,送菜的我们更开心。
时间到了现在,早已过了小雪节气,菜园里大大小小的萝卜仍像士兵一样一个个昂首挺胸、威风凛凛,一半在泥土里深埋,一半在大地上张望。猛一看,颇有“浩荡雄风藏万卷,磅礴大气独凛然”的气势。寒潮即将到来,它们是不是也在疑惑,怎么还不将它们拔掉呢?
终于等到周末——降温的前一天,阳光灿烂,天气晴朗,我和老郭早早来到菜地,准备拔萝卜。看看四周的菜邻,只有我们的萝卜还没拔。萝卜会不会坏了呢?带着疑问,我们速战速决,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将所有的萝卜拔地而起。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个翠绿的萝卜携带着新鲜的泥土在地上垒成一排,壮观无比。老郭数了数,大大小小整整60个萝卜,除掉一个坏的和一个长崩开的,还有58个完好无损。老郭就势在萝卜地里挖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坑,将所有萝卜放进坑里窖藏。封上最后一铁锨土,老郭长舒了一口气:“这下终于安适了!”
终于安适了,是萝卜?还是我们的内心?
世事纷扰,多少人想在这尘世之中寻求一个安心之所,奈何俗事缠身,谈何容易。于是,很多人常远足户外,寄情于山水。然而,白居易却道:“偶得幽闲境,遂忘尘俗心。始知真隐者,不必在山林。”这样说来,这一方菜地,无疑是我们纷繁芜杂的生活中最好的修身养性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