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年前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记性就越来越差了。他经常拿东忘西。过年的时候，有一次，他骑着自行车到街上买菜，竟然忘了带钱，幸好遇到村里的几个年轻人。父亲想借点钱，没想到他们都用支付宝或者微信，口袋里根本不装钱。最后，还是一个小伙子去超市里换了一百元给他。要不然，他只能空着手回来了。

父亲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我听：“闺女，今天差点就买不了你喜欢吃的西兰花了。”我听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父亲忘了带钱，竟然还没忘记我喜欢吃西兰花。

父亲虽然不识字，但是以前的记性特别好，连房前屋后栽了几棵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也记得家里有几块地，每块地有几亩几分几厘，南头有多宽，北头有多宽，心里像明镜一样。以前家里种的五谷杂粮很多，都装在尼龙袋里，堆放在东厢房。我们有时候找不到，都是去问父亲。他不用去看，就告诉我们在靠东墙或者西墙的第几层，从南边数第几个袋子。他甚至记得袋口是用什么颜色的绳子扎的。我们跑过去，按照父亲说的去找，准没有差错。

母亲生病的时候，都是父亲一个人照顾。那时候，我们都在外地。我们偶尔回去，母亲也会说：“去问你爸，我该吃啥药了？”父亲赶紧告诉我：“闺女，这个药饭前吃两粒，那个药饭后吃一粒，还有晚上吃的在这里，可不能搞错了。”我看着桌子上摆放着好多药，真像开药铺似的，顿时头皮发麻。我只能不停地问父亲：“爸，您说的这个红色瓶里的药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我记不清了。”

父亲看了一眼，对我说：“这个是饭后吃的。”

后来，我问父亲：“爸，您咋能记得住我妈要吃的那么多药呢？”

父亲叹了口气，用手指着心口：“你妈的事再小都是大事，都在这里装着呢。”

母亲瘫痪在床五年后，还是去世了。父亲自那之后很快就老了。他不止一次说过：“你妈走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她把我的心带走了。”刚开始，我们也没在意，以为是父亲太伤心了。后来，他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提包不见了。他难过地说：“那个手提包是你妈的，里面装了八千块钱呢！”我们兄妹几个怕他难过，每人拿出一些钱给他，他不要。他说想要那个手提包，这可让我们有些为难了。

那个手提包是在第二年春天才找到的，当时我们都不在家。父亲去院子前面的小壕沟边种蚕豆，无意中发现壕沟边的一堆乱草下有个手提包。他拿起来，发现拉链已经坏了。他透过没拉严实的拉链，发现钱还在里面。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能听出他的声音是激动的，是颤抖的。父亲说：“钱都黏在一起了，有几张都被撕破了，拿到银行，他们还给我换了新的。”父亲把那个手提包清洗干净，只是拉链依然拉不开。后来，父亲就把它放在床头。他说：“一准是你妈放心不下我，我把它留作念想吧。”

我们身在外地，不能常陪伴父亲，只能经常给他打电话，提醒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我们小时候，他经常提醒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