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IP和舞台艺术之间如何实现良性互动？如何掌握二次创作的核心密码，将文学精髓立于舞台之上？

近年来，江苏舞台和经典文学作品频频擦出“火花”，一批文学经典经过创新性转化，以话剧、儿童剧、戏曲等艺术形式立体地呈现在江苏舞台之上。多元化的艺术呈现，让人们从另一个角度感受到了文学经典焕发出的强大生命力，也为舞台创作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致敬经典 将文学精髓浓缩在舞台之上

文学作品和舞台艺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在呈现载体、创作技巧、审美标准方面差异较大。要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将文学作品之“魂”立于舞台之上，是每一位改编者在创作中面临的难题。

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小说《人世间》分上中下三卷，共115万字，由作家梁晓声手写8年创作完成。书中描写了中国近半个世纪以来的时代变迁及百姓生活的巨大变化，叙事时间跨度大，包含100多个人物。对于将小说《人世间》改编成话剧的想法，梁晓声一开始并不认同。“当时我是坚决反对的，电视剧几十集才能装进去的内容，话剧三个小时怎么装得进去？”梁晓声说。

将这部百万字小说中三代人几十年的光阴压缩成三个小时，是编剧在创作话剧剧本时面临的最大挑战。编剧苑彬采用多散点、多时空、多段落的方法构建剧本，着力挖掘人物的心理冲突，以求在剧场的三个小时形成更大的戏剧冲突。他决定以周秉昆为叙述者，串联起相关人物和事件，形成舞台叙述的焦点，让观众产生共鸣。

2021年5月，话剧《人世间》成功首演。话剧《人世间》给人带来一种新的审美体验，它把文字形象化、立体化，让年轻群体对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历史进程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这样一部舞台作品最终得到了梁晓声的认可。首演之夜，梁晓声在舞台上动情地说：“话剧带给人类最丰富的表演，能提供最直接的交流机会。只要人类在，话剧就应该永存。”

“太难了！”这是国家一级编剧欧阳逸冰改编完黄蓓佳的《野蜂飞舞》之后的感慨。“小说和戏剧有着不同的思维方式。作为一名编剧，我需要把小说揉碎、吃透，重新组合，整理加工，设计情节，变成故事，将其立在舞台之上。”在深读原著的基础上，欧阳逸冰按照戏剧的逻辑构思进行创作，反复修改，四易其稿，最终将《野蜂飞舞》转化为戏剧文本。在他看来，作品改编是改编者和小说作者之间的一场心灵对话，需要改编者在深入理解小说内涵的基础上，在原著与时代精神之间找到契合点，体现当代人的审美追求。

佳作迭出 文学“流量”为舞台注入活力

京剧《青衣》、舞剧《红楼梦》、儿童剧《青铜葵花》、话剧《人世间》、昆曲《世说新语》……近些年，在江苏舞台上，对文学作品进行改编已蔚然成风。这些舞台作品，不仅取得了艺术上的创新与突破，还呈现出灵动开放的叙事视角、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富有现代感的舞台样式，给观众带来了文学之外全新的审美体验。

5年时间里，江苏大剧院将“目光”投向多部文学经典——毕飞宇的《青衣》、黄蓓佳的《野蜂飞舞》、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获奖作品《因为爸爸》及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等。虽然同为小说，但几部作品的艺术转化形式迥然不同。“《青衣》因为塑造了‘戏痴’筱燕秋的艺术形象，被改编成京剧；《野蜂飞舞》的故事新颖动人，被改编为舞台剧，充分彰显其情节优势；《因为爸爸》讲述烈士遗孤的成长历程，以情动人，因此被改编为声乐套曲；《红楼梦》早有1987版电视剧、经典越剧等‘珠玉在前’，所以我们尝试以舞剧形式进行演绎，找到一条通向经典名著的新路径。”江苏大剧院总经理廖屹对记者说。

在廖屹看来，不同的艺术思路决定了不同的改编形式，这些剧目在市场上得到的良好反馈，恰恰说明了深邃的文学赋予了舞台艺术巨大的魅力。“经典文学与舞台之间是相辅相成的。经典文学作品被改编成舞台剧后，凭借自身的强大号召力，激发了观众的热情，成为吸引观众的‘流量’。舞台作品充分挖掘了文学的内在精神，并进行弘扬。”廖屹说。

“从文学走向舞台的文本旅行，是从抽象时空到具象时空的转换。舞台的时空容量有限，但故事情节更凝练、戏剧冲突更集中、人物关系更清晰，适合表现文学作品中最动人的部分，可谓‘浓缩的精华’。通过演员的精彩表演，深刻的主题或激荡的情感会突破无形的‘第四堵墙’，引发现场观众的共鸣。”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刘永昶认为，从文学作品到舞台剧，这是当代大众文化审美需求多元化的体现，不仅给产业化的戏剧市场带来生机，还给优秀的精神产品带来更多传播契机。

创新转化 改编不应只停留在原著上

将文字转化为表演，创作的核心密码究竟在哪里？在一些专家看来，文学作品和舞台的联姻，并非简单粗暴地将舞台当作复述小说的“说书场”，应在尊重原著精神内核的基础上，重新梳理和解构文学作品中的事件、人物及相互关系，运用舞台化的语汇和创新性手法，为作品注入新的灵魂，赋予其崭新的艺术生命。

在青年编剧罗周看来，将一部经典文学作品改编成舞台作品，从一开始便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创作。如何再往前走一步，进行深入探索，是对编剧最大的考验。“一名合格的改编者应对原著和舞台艺术这两种艺术形式熟稔于心，改编时要对原著的人物情感和精神内涵进行精准把控和解读，然后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深度挖掘，进行再创造，深化原著的精神内涵，这样才能体现改编的意义。”罗周说。

2016年是汤显祖和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逝世600周年。为了致敬两位戏剧大师，江苏省昆剧院创排了昆剧《醉心花》。罗周对莎士比亚的经典作品《罗密欧与朱丽叶》进行改编。罗周表示，这种改编不是为了寻找相似，而是在呈现差异。“《醉心花》并非证明昆曲可以演绎西方经典戏剧，而是想展示给观众。当西方的文学经典进入中国传统戏曲领域，被以东方的古典戏曲样式演绎时，它会呈现出独特的审美格调和美学品格。”罗周特别强调，编剧在改编时进行的创新，并不意味着颠覆原著，而是顺着原著作者指引的方向，在人性深处和主旨内涵方面进行深入挖掘。

“从文学作品到舞台作品，艺术的介质变了，不变的是文学经典所蕴含的精神内涵。”九维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张力刚说。他曾经运营过《白鹿原》《平凡的世界》等多部话剧，这些话剧均是观众交口称赞的经典之作。他表示，将文学作品搬上舞台，改编者需要通过精读文本来发掘经典作品的内蕴空间。“把小说读20遍以上，然后考虑这个小说中除了故事，还有哪些隐藏的人性、蕴含的思想内涵。这些才是剧作家需要提炼的东西。改编者应将个人的阅读体验，通过舞台特有的时空变成同一空间中众人共同的体验。这样的改编作品才能真正和原作呼应，在精神上达到高度一致。”在谈到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改编作品时，张力刚提及舞剧《青衣》。他认为，这部作品的动人之处是将原著中的精气神充盈在舞台表演之中。“艺术的特质须融合文学深邃厚重的思想，带给观众思考。”张力刚说。

“在星辰浩瀚的文学宝库中，可转化成舞台作品的文学作品数不胜数。文艺工作者应不断创新，选取人们喜爱、传播度广的文学作品进行改编，让一批文艺精品立于江苏舞台之上。”廖屹透露，今年，他们将把莫言的《红高粱》搬上话剧舞台。目前，该剧正在紧锣密鼓地排练中。

来源：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