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五月,六亩地,我躬身在甘蓝丛中。
甘蓝苗已经如出落的大姑娘,嫩黄的花骨朵从柔柔的枝头窜出,花枝招展的,蜜蜂、蝴蝶时来时去,嗡嗡的蜂鸣给春风做着伴奏。
当年,种子商不收购父本种子,为了给母本甘蓝留下生长空间,这些父本甘蓝苗即将被拔掉。
当时的甘蓝田,已经不再碧绿一片,完全膨胀的母本“皇后”,恣意地生长。
自由地生长总是理想的。
我的工作就是给这些花儿上“索”,用乡亲们的话就是绑绳。
父亲已经在母本的畦上栽好了杆子,隔四五米栽一对,一边一个,杆子的下半部也已经拴好了一道绳。
我的具体工作就是上二道绳。
拿上一个大绳球,把绳子的一端拴在菜畦顶头的一个杆子上,然后一个一个杆子地缠绕,把一个单元的母本扎成一个长方形圈子,再用一段段短绳,在长方形圈子上扎上一个个“高”线。这样一来,菜畦被割成一个个小的方块,相当于在大地上平铺了一个个梯子。
花被绳子,也就是我说的“索”,分割在一个个框框里头,少则两三株,多则七八株。
整个花田里,就我和姐姐俩人。她手头快,我节奏慢。渐渐地,她负责放长绳,我在她的基础上完成对花田的分割。
可能栽苗的时候混淆了父本与母本,有一片全是“纯娘们”,没有多余的“爷儿们”,花枝相对繁密。这给我们的工作增加了麻烦。
扫清麻烦,母本的菜畦上栽了杆立了桩,上了两道绳,就像结婚前的男孩子可以放任到处玩,而女孩子往往有一些限制,比方说,大多被限制在家里。
干绑绳上“索”,这些活儿不需要技术含量,却相当枯燥。
刚开始的时候,我看着绿滋滋的苗儿、黄嫩嫩的花儿,还是相当兴奋的,一头扎进地里,利索地干着。
后来,我慢慢发现这是相当费神的工作。扎一个菜畦,开始感觉绳子紧紧的,但往往扎上一段后就松弛下来,一些杆子也往往被扯得七扭八歪,甚至“弱不禁风”……
绳子松紧倒不令我心疼,心疼的是那些花儿。
十指从来不一般齐整,何况花儿?!花索下,有些花枝从底部窜出来,没有经过头道绳的“教育”,掏回头道绳已经不现实,轻轻一折就会折断。个头高的可以压进去二道绳内,但也会擦掉一些花儿。如果个头不够,二道绳对它们来说也是摆设。它们和那些经过头道绳考验的,而个头没有赶上“大部队”的,是难以判定未来方向的,也许能乖乖地长进二道绳形成的框框内。但是,密集花丛边的这些“二流子”往往就会长到绳外,虽然自由些,却往往会被过往的人给绊折;过多的枝条旁逸斜出,则会影响花田通风,而结实后,则因重量压迫而倒伏到地上。总之,这些斜出的花儿往往是结不好果实、长不成好种子的。
由于干旱和灌溉不匀,很多地方缺苗,有的地方生长过于旺盛。这样一来,花少的地方,横绳显得多余,绑了也往往松松的,或者花被压迫到过窄的空间内,往往对这些花没有信心,也难有成就感;而旺盛的花在缺苗的地方最难控制,由于没有枝条压茬,往往会倒伏到一边,这样得加绳子,控制其向一端倒伏。由于过于茂密,绕的绳子非常吃力,只有密集地加绑绳子才能有效控制住它们,在密集的花丛中分开你我,加绑绳子往往就会折断花枝,也会把不同甘蓝苗的“胳膊”“大腿”硬生生地地绑到一块儿……
我在花田里边干边思索着道理。
如何绑好这些绳子,怎么才能尽可能地促进结实花枝的生长,透过这些绳子和花,我能悟到什么呢……
如果能航拍的话,立杆绑绳子的花田绝对是一个绝佳的元素,一处绝妙的风景。花垄就像五线谱的线,劳作的人则是那跳动的音符,整个山村就是演奏这花的故事的乐章。
在花田,我想到了《花田喜事》,也想到了《花田错》,可能是都有“花田”二字的缘故吧。我也想到了“春色满园,红杏出墙”,我想着干着,在花田里晒着太阳,流着汗······
我索了什么,又能去索取什么呢?
(下)
最是人间四月的天,五月的田,在老家。
我疾走在乡间的田野里,漫想着生命的意义。
山野如毯,皱巴巴地铺卷在苍翠的王屋山前。
乡间的小路土黄土黄,路边的农田或绿油油,或黄嫩嫩。桐花开过菜花香,蜂知道,风知道,疯子般的我也知道。
我在寻觅每个山梁的韵味。
一个冥冥之中而又响当当的名字被我敲打出来:“小金葩”。“柏木凹,小金pai”!三叔说过的土话引起了我的思索。小、金二字没有语音差别,也没有意义差别,但土话中的“pai”可能是篱笆的“笆”、芭蕉之“芭”,多方求证后被我排除掉了。我思考后,选用了“金葩”二字,寓意就是金色的花。韩愈有《奉和杜相公太清宫纪事》:“殿阶铺水碧,庭炬坼金葩。”这片古老的土地,韩文公应该来过, “柏木凹,小金葩”,自然应该是这个土话最想表达的意思。
我面对的是现世的田野——金黄一片。
情不自禁地,在我的键盘声中,敲出了这样的话语:
柏木凹位于九芝岭腹地,因“百木之长”柏木命名。该村背靠天坛山,俯瞰大路河,风光秀丽风水绝佳,有“柏木凹,小金葩”之称。同时,柏木凹拼音简写“BMW”,与宝马标志相同,自有不凡之处……形成了“柏木凹村遍地黄金,春季制种一片金黄,秋季卖烟黄金一片”的可喜效应。当然,这只是适当的鼓吹。我思索最多的是这花田,这些生命的种子。
“小金葩”,在没有制种的年代,这地方或许有花,有金色的花,但是仅以小花形容村落,难免有些牵强。如何正名或者证明,我在忙碌中思索着,思索着。
曾读过玉溪生的诗集,有“九芝八桂”之句,注解九芝就是老家所在的九芝岭,八桂不详。“金芝九茎”,在我的理解里,灵芝仙草,就是美丽的花朵。
山峦如花,如花山峦。
驻足椿树岭,徘徊柏树岭,迈上南大岭,登上东坡顶……或立天坛,或立日精,或立月华,或立黛眉……
我在山梁之上寻找花的脉络,花的图腾。
一次次近察远观,我终于察觉:家乡的每一座山就如一朵开放的花。一个山梁就是一个花瓣,一个山谷就是花瓣的间隙,或者山谷如花瓣,山梁如间隙,一条大的山梁就是一朵串串花,九芝岭就是九朵串串花……
九月的山梁,秋叶斑驳,黄花独秀。我在家乡的山顶数花瓣,山梁的脉络渐渐清晰。老家柏木凹,也就是现在的秦家庄,就是一朵盛开的山花,周边还有一朵一朵又一朵的山花,峰峦如聚,山花烂漫……
与父亲闲谈中得知,九芝岭原生植被应为高山草甸,春夏青翠,秋冬苍黄,自然如花,“小金葩”之名可正矣……
7年多来,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家乡的花已经成为“国际花”,当年寻访的日军炮台也成为新的“炮台”,人工增雨的大炮常年在这里“备战”,曾经一片荒芜的炮台一跃成为柏木凹的观景台,是远近知名的网红打卡地。人们登台可以一览群山,赏四季风光,看大河喷流。柏木凹的春天往往拉长了春节的情思,登台览胜的人们饱览着春天里的大地艺术:凤凰展翅、鸡犬升天、金猪纳福、玉鼠驱瘟、“牛”转乾坤……
随着无人机航拍的兴起,“索”中花田也如音符一般飘进千百个媒端,千万个客户端,传递着农人的幸福收获,传递着脱贫的时代强音,传递着乡村振兴的美好期望,传递着民族复兴的百年梦想!
仅以此文献给生我养我的土地,这片古老而多情的土地。
此时,家乡菜枝似葩,花索如线,葱花如符,仲夏的自然音乐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