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桐花开了,兄长来电话告诉我,村里想举办个“桐花节”,让久居繁华都市里的人来村里,看看咱这儿的山、咱这儿的水、咱这儿的风土人情、咱这儿的花。于是,我放下手头的事,回老家来了。
驱车来到村口,我的心就醉了。路两旁、山梁上、田地边、房前屋后、沟渠岸上,到处都生长着桐树,到处都盛开着紫色的桐花,一簇一簇的,布满了我的视野。闻着诱人的清香,我真醉了,车也像醉了一样的老牛,人和车实在都不愿再往前走了……
“师傅,去王树沟的吧,捎一程好吗?”
招呼声叫醒了我。
“呀!”
“呀!”
双方同时都发出了惊讶声。
“你是君儿?!”
“你们是桐花、麦花姊妹?!”
“是。”
“是。”
“四十多年没见了……”
“对,真是四十多年没见了……”
在一阵惊讶迫切的交谈中,桐花姊妹坐上了我的车。
岁月已在我们彼此的脸上镌刻下深深的印痕,但仍然可以找到童年的影子。
交谈中得知,桐花姊妹想家了,就想回来和我邻村的娘家看看。桐花已在市区安了家,生活很安逸。但她舍不得老家,说这里有她的根,有她的乡愁……
“小桐花,像喇叭,蜜蜂一蛰,哇哇哇……”我陷入了童年的沉思中。小桐花扎着两个小羊角辫,圆嘟嘟的苹果脸,总喜欢跟在我们一群野小子后边玩,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折桐花……她都会跟着,有时像跟屁虫似的烦人,怎么撵都撵不走。大家急眼了,她就会哭,一哭用手一抹,立刻就变成了小猫脸,一下就把我们逗乐了……
别看她人小鬼大,是个小人精。她遇事从不让人帮忙,总会撒些善意的谎言,欺骗人,然后自己处理。
上学时,我不想写作业,总让她帮忙。为此,我没少挨老师的板子,可总是记吃不记打……
那时,生活困难,春日里,饥饿最难熬。桐花的妈妈心灵手巧,桐花盛开时,会采摘些,然后用桐花做馅,包成窝窝头。小桐花每每吃这种窝窝头时,我都会馋得不能行。她也总会说:“小哥哥,给你吃点,我吃饱了……”我总是当仁不让,立马像抢似的拿过来,但也能看到小桐花眼巴巴地看着我……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桐花嫁人了,现在也当上了奶奶……
“君儿,别走神,好好开车。”桐花提醒我,我蓦然回过神来,车窗外一阵阵扑鼻的清香飘进车里……“呀!好美、好香……”
“几十年不见了,一定得留下联系方式,以后忙里偷闲多聊聊……”
“也是。”我说,“至少每年桐花开的时候,咱们一群年少时的玩伴,回到老家聚一聚,为老家的发展做点啥……”
我决定把桐花姊妹送到邻村他们各自的家。但到半道,桐花笑了笑对我说:“我们还得到对面那片桐树林边上的姑姑家去看一看……”由于路不方便行车,桐花她俩就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我调了车头,然后挥手作别……
走了一段路,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她姑家根本不在这里。肯定是桐花不想麻烦我,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我驻车回头看时,她俩已经消失在那片桐花似锦的桐树林里了。
哎,这桐花……
开车回到村里,老远就看见兄嫂站在老家门口那棵两个人都合抱不住的老桐树下。老树老当益壮,枝繁花盛,仍然焕发着勃勃生机。
这棵桐树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树,记得当年父亲体弱多病,母亲小脚,但母亲仍用柔软的肩膀支撑起了这个家。
每年桐花盛开时,这棵树就成了我们全家的“粮仓”,母亲会采摘下些花儿,经过巧手加工,做成好吃的饺子、包子等饭食,不但缓解了一家人的饥饿,而且给我们一家人带来了希望。同时,也让我养成了长大后每年这个时节总想吃桐花饺子的习惯。
记得那年桐花盛开的时候,父母给大哥订了门亲事。当时,我未来的嫂子,人长得像盛开的桐花一样美丽大方,来家里看看。那时大哥还小,害羞得不敢进家门,双手搂着当时还不算大的这棵桐树,直转圈,摇落了不少桐花,任母亲怎么劝,就是不肯松手,就是不愿回去。那情景现在我记忆犹新,想想大哥当时真傻,但傻得可爱可笑,那童真的样子一直成为我抹不去的记忆……
“知道你整天忙。”兄长说,“门前这棵大桐树每年开花时,你都会回来,摘些桐花,做饺子吃。不告诉你吧,怕你埋怨哥嫂。再说了,好长时间不见你们,挺想你们的……”
我搬个小凳子,坐在繁花似锦的桐树下。一阵和风拂过,飘过来的不仅仅是清香,更是浓浓的亲情和乡情。
“往年乡亲们来这棵树下钩桐花时,我和你嫂子不时地拦一把,劝他们别钩完了,给我弟弟留点……可近几年,钩的人越来越少,许多年轻人进城打工了……再说,现在国家惠农政策好,加上习主席说的那句……”我说,习主席说的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党中央号召振兴乡村,农村会越来越好,就像这桐花一样花团锦簇。
“今年春天咱家这棵大树的桐花,没有一个人来钩。我和你嫂子反倒感觉缺了点什么……”
兄长的话匣子打开了,村里今年又大力发展桐树种植,说把这做成产业,既可以富民,又可以美化绿化乡村,做成特色,做成全村人的希望。我想,但愿我的家乡早日实现绿在村中、村在绿中,成为名副其实的“旺树沟”。
原本回来想钩桐花的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放弃了钩桐花的念头,让这满树的花团装扮春色,装扮美丽的家乡吧。
但愿老家的桐花节,早一天谋划,早一天开幕,让更多的家乡游子、更多的山外人走进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从美丽的桐花丛、美丽的桐树林中,去领略老家的山美、水美、人美、桐花美吧……
我深爱着家乡的桐花,更深爱生我养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