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小葱卷起来

一使劲把黄昏蘸进碗里

院子，父亲、母亲和孩子们

围坐在一个长条饭桌旁

一碗大馇水饭、一枚咸鸭蛋

小日子就这样一锄一犁

从春天到秋天

天黑之前

父亲担满了一缸水

母亲抱回起早用的柴火

我们抢着一本小人书

犄角旮旯追撵着

天黑之前

笼子里的蝈蝈偶尔地

配合一下渐远渐近的蛐蛐

日头落了，几声咳嗽

从吱呀呀的老井沿上一步步

颤悠悠走来

院门口的父亲

老了。父亲

倚坐在院门口

目光远远地收回来

年轻时的父亲

也常坐在院门口

父亲手里的镰刀、锄板

磨得铮亮。有时候父亲把大哥在

磨刀石当兵时寄回来的家信

一宿宿读过来读过去。当兵的儿子

当排长了。父亲一伸出大拇指

镰刀“啪嚓”掉在地上

如今，老家的老房子还在

院门口那一根拴牛、拴驴的木桩子还在

唯独看不到父亲弯下腰的影子

也听不到父亲拿手的二人转

《红月娥作梦》

黄昏在院子里

日头影儿偏西了

贴近地皮儿的时候

乌鸦、喜鹊归巢

父亲和母亲赶着一群羊

从后山爬回来

黄昏在小院子里

有多少火烧云

有多少摘挪取借？

又有多少发霉的日子

哭哭笑笑

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

时常在夜色来临的时候

生气隔恼。为了孩子的学费

父亲割回来一两捆红柳条

母亲在灯下，一棵棵扒皮儿

两个簸箕编好了

那是下半夜

煤油灯一吹

父亲和母亲两个人

背靠背，睡得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