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艳
父爱如山,母爱如海,把爱轻轻诉说,把爱仔细珍藏,也许人的一生,就是一场爱与被爱的漫长旅程……只愿高山长青,大海长蓝,天下的小儿女都幸福长在。
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母亲因心脏病猝然离世。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身体一向健康的父亲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虽然连续看了好几个医生,每天吃很多药,却总也不见效,人也日渐消瘦。这对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跟前,把他攒的几万元定期存款和退休的工资卡交给我,说:“记住密码,给你妹妹也分点。还有,咱园丁苑的房子也给你,你两个孩子正好一人一套……”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存折狠狠地摔在地上,号啕大哭。唉!我的傻父亲,您怎么如此糊涂呢?如果您真的爱女儿,就应该振作起来,鼓起生活的勇气啊!何况,我已经失去了那片最为眷恋的海,怎能再失去您这座依赖已久的山呢?
为了帮父亲走出阴霾,我决定带他外出旅游散散心。那时正值严冬,于是就到温暖的南方去。曾有朋友推荐说武夷山景色不错,登山的强度也不大,我就把目的地选在了那里。最终,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父亲才勉强同意,与我一起踏上了这趟他认为“没什么意思”的南国之旅。
“武夷占尽人间美,愿乘长风我再来。”一到山脚下,就看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刻着刘白羽的著名诗句,仿佛一个热情洋溢的迎宾使者在欢迎我们到来。我挤到大石头前面,奋力支开围观的人群,摆好了姿势让父亲给我拍张照片。父亲不耐烦地举起相机,对着我飞快地按下快门转身就走。我赶上前去回放照片,唉,这相机里哪有我婀娜多姿的身影呢?翻来翻去,只有一块歪歪扭扭的大石头……
登山的时候,父亲一直埋怨我让他穿得太厚,热得不行。不一会儿登上了山顶,父亲又擦了一把汗,不屑地说:“哎呀,这也叫山吗?简直一个小土丘!还不及我们王屋山一半高呢!”我在山顶举目四望,呵呵,父亲这话虽不中听,但说的一点没错啊!南方的山和我们北方的山真是大不相同!
这时,只见老年团里同行的阿姨们也争先恐后地登上了山顶。有位阿姨一边欣赏着武夷山如画的风景,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名山大川,踩在脚下!”我故意冲着她大喊:“武夷山,我来了!我们是豪迈的河南人!”阿姨们也很激动,纷纷回应:“我们是多才多艺的陕北人!”这时有人起哄:“陕北民歌唱起来!”有两位阿姨曾在当地的剧团工作过,还是音乐教师。她们唱《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唱《东方红》,竟然还会唱我们河南的豫剧名段《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们唱得那么好听,大家说把手掌都拍疼了。我看见父亲也在起劲地鼓掌,便悄悄问:“爸,她们唱得好吗?”谁知父亲也悄悄对我说:“唉,唱得还不错,不过只是业余水平,比起咱那常香玉可是差远了。”
经历了这次远行,回来后的父亲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我受到启发。趁父亲腿脚还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变着花样儿带父亲到各处去走一走,看一看。春天来了,我们去看苏堤春晓,柳浪闻莺;夏天来了,我们就到九寨沟去乘凉,到北戴河去避暑;秋天到了,去北京参观毛主席纪念堂,登香山看层林尽染;下桂林荡舟漓江,欣赏桂树成林,香飘万家;北方寒冬,在宝岛台湾,阿里山的风儿依然那么和煦,在海南岛上,天涯海角的阳光依然那么热情。
日子就这样悄然而逝,不知不觉已过了6年。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而父亲刚好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又在首都从军多年,过完国庆节我就陪着父亲重上北京去庆祝新中国的七十华诞!
那次的京城之旅,父亲格外满意。我陪着他走在长安街上,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父亲滔滔不绝,一路如数家珍般给我讲述着50多年前的北京和今天的北京有什么不同。走到天安门城楼前,父亲在一个站岗的武警小战士身旁驻足。他注视着这个小兵,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我看见那个小兵紧绷着脸,对我们好像很警惕,就赶紧说:“同志,我爸是个老兵,也在这里站过岗,还见过国家领导人呢!”父亲回过神来说:“是啊,我们那时叫卫戍区部队。”那个小兵咧开嘴笑了,黑黑的脸颊上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还有两个迷人的酒窝呢!他突然问父亲:“你是几师的?”“卫戍区部队一师!”父亲响亮又准确地回答。“我外公是三师的。”小兵说完嘴咧得更大了,那位老兵也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在笑什么呢?是因为仿佛看到了彼此的影子而格外惊喜?还是为自己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而自豪?
看着神采奕奕的父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的心里半是甜蜜半是苦涩。在母亲离世6年后的今天,父亲终于会笑了!他终于艰难地走出了人生的阴霾,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是的,生活也许总是不尽人意吧?可这又何尝不是带着一种缺憾美呢?我手里紧攥着父母在天安门前的那张旧照片,笑里含泪看了又看。也许是上天厚我吧,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依然是父母掌心上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儿。
——不只是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