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春

楼下的桂花开了，香气怡人。

丹桂。金桂。银桂。高树，矮株，细枝，末梢，都开。甚至就在褐色的树干上，爆出一簇，直接表达对秋光的不负。

风是最好的搬运工，对于香味幽邃的桂花，不惜力。点滴微风中，香味儿飘逸，细微若息，却能香裂窗纱，浸润了我读的书页和写的墨迹。

“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古人读写特优雅，常唤一个叫秋香的女子添茶，爇香——此刻的我，也有秋香，就是这秋色中的桂花，桂香。

桂香，宜于命名女生。世间有不少的父母，端读、捧嗅在八月降临人间的女儿时，就唤了“桂香”，欣喜和厚爱，溢于言表。

秋分前后，日子晴爽，桂花开得最旺，香得最浓。这样的早晨，喜欢下去走走。桂香染浓清风，太阳正在升起，光波一点点漫着，抚摸大地山河草木万物，从容不迫。温柔的闪光，瞬间激醒桂花，香气弥散！

这一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这一刻，常有一个词也不期而至：丹桂飘香。早就香飘飘的一个词，很有背景，需要季节、节令、庄稼、物候的铺垫与烘托：暑退秋澄气转凉，日光夜色两均长。银棉金稻千重秀，丹桂黄菊万径香。古诗文中，有关桂花的很多，说明大家都喜欢桂花。李清照写的桂花诗，堪称一流：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桂花开的日子，夏意若存，秋光匝地。穿行于奢侈的花香中，闭目细嗅，好像日子多了厚重，捡来了大好时光。拈几粒花，丢进口袋，心情也香香的。比较古语的简洁准确且不失形象生动，我如此的表达，很有些啰唆。

可是，我也喜欢桂花，很喜欢。桂花，桂香，低调到悄然而至。因为桂花，这个季节成为一个好季节。忽然嗅到桂花的香气时，由衷感觉生活的美好；唯有活着，好好地活着，才对得起时间，光阴。

一庭人静月当空，桂不多花细细风。香露滴衣凉似水，恍然移下广寒宫。学着古人的感觉，晚上我也去看桂花。夜半，人静，月牙头顶。每棵树，每朵花，每缕风，都搂着月光，哼着夜曲。真个是“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也有和我一样的人，月下品桂，我们相视而笑，笑容香香甜甜。

桂花理解人。花期不短，开两次，秋分前后，故有“幽花两度开”的说法。后一个花季里，秋阳高照，风和日暖，桂花蓬勃。地上细细碎碎的花瓣，叶间密密麻麻的花朵。造物主公平，比较别的花，桂花细微，但花香幽浓，自有华气，小名“九里香”。

桂花树下，容易思人。有个傍晚，见一人树下看花，有些入定的样子，发呆，对花喃词，很随意地折了一枝，移在鼻尖，闭了眉目。我没有打扰，我想到了一种感觉：折香思故人。或者她是不是午醉了，还有些微醺，就“乞取一枝遮醉眸”，想用桂香唤醒醉魂？

只是，她折了花枝，叫人有些心疼。

我不折花枝。

我摘花，一粒粒，一朵朵，细心，耐心。桂花入好酒，蜜糖渍桂花。年年做一瓶，都是醇味，留待雪飘，留待雅友。还有，《本草纲目》云：“同麻油蒸熟，润发及作面脂。”试着做一做，给爱人。

如此，秋香就留了步，常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