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副刊

咂嘴

◆乔立平

那天中午,爱人包韭菜鸡蛋馅饺子。也许是对这样的美味期盼太久了,我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突然,不知怎么,爱人从餐厅里径直走过来,朝我狠狠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看你那吃相,和那个动物有啥区别?‘吧唧’‘吧唧’的,声音大老远就能听见。这么多年了,为啥还不改这坏毛病?”“谁让你今天包的饺子这样香,咂嘴,还有错?”“当然有错,你忘了吗?咱妈在世时是怎样教育你的?反正我提醒你了,你的吃相可不雅观,改不改是你自己的事儿。”

吃着午饭,莫名地遭受了一番奚落,本来唇齿留香,欲罢不能,这下倒好,渐渐感觉吃到嘴里的香味变淡了。只能怪自己不注意,让爱人把场面给砸了,心里一阵不痛快。于是,匆忙用完午饭,走进卧室,回忆起刚才遭受“屈辱”的一幕,不禁想到了去世十年的妈妈。

我姊妹四个,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从记事起,我就觉得妈妈是个了不起的人。她经常给我们讲故事。怀梆《赶秦三》《张春醉酒》对她来说,不光故事情节娓娓道来,甚至戏里的台词都能顺口说出。

妈妈口才好,有一定的文化,而且正直、热情,心灵手巧。谁家有事儿,只要叫一声,她就会伸出援手。在街坊邻居的心中,妈妈的威信自然比较高。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听她的话,三叔就是个例外。

我小的时候,和三叔家同住一个小院。每每吃饭,两家人经常凑到一起。然而,三叔有个怪毛病,那就是每当端碗进食时,上下嘴唇“吧唧”“吧唧”的声音总让人感到厌烦。为此,妈妈经常奚落他:“天元,你那吃相咋恁难看,能不能改改?”

三叔是个倔脾气。这毛病,妈不说,他还好;妈越说,他吃相越难看。本来离妈还有一段距离,听见责怪,他就立刻往妈的面前一蹲,近距离便开始“吧唧”“吧唧”进行现场表演。妈哭笑不得,只好说:“你真是个不知羞丑的家伙!”

后来,三叔因患食道癌,39岁便过早离世。因此,妈常常教育我们:“以后吃饭要注意吃相,不要像你三叔那样,他咋得的病,难道不是‘吧唧’‘吧唧’那个坏毛病引起的?”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但是,注意吃相,我们姊妹四个都记在心里。

妈妈喜欢有文化的人。听说我在厂里搞宣传,经常在厂报上发表文章,有一定的名气,她非常高兴,还鼓励我:“你爷在村子里可是有名的文化人,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的大名?‘书香世家’的接班人,到你这一辈,就看你了。”

我每天晚上下班后到家,妈早已把饭做好。她先让我去吃饭,吃完饭,又催着我去看书、写文章。冬天,围着火炉,我拿着钢笔在纸上写了改,改了重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连数天。妈坐在我身旁,默不作声,一边烤着火,一边陪着我。

有一次,我在《大河报》上看到一篇《我的葬礼上谁在哭泣》的文章,感觉有趣,就顺便给妈念了一段:“……死者最疼爱的小女儿,都已经当姥姥了,居然领着一群人,在葬礼前的头一天夜里,兴高采烈地打着麻将牌,唢呐声声声入耳,家里却一片欢腾。只有死者静静地躺着。”妈妈听后感慨地说:“我死后,你们用席子把我一卷,扔到山上算了。你们哭,我也听不到了。”

妈处处为我着想。她去世前的大半年时间,轮流住在三个女儿家,没有在我家待上一天,理由是我和爱人都要上班,又住在5楼。当然,女儿们都知道,妈是不愿让我受累。

身体好时,妈思维敏捷,记忆力特好。在她临走的前几天,二姨问起她我们姊妹四个的生日。她虽然想努力回答,但是嘴已经不听使唤,大部分回答错误。至此,她还用低沉的声音叮嘱我:“快回家,把咱家的门、窗户打开,透透气,我想回家。”她还交代我:“衣柜里,我的上衣口袋里还有些钱,你拿着。那是等乔扬上高中时,给他准备的。”

听着那气若游丝的叮嘱, 我不知道妈妈知不知道,儿子的心在滴血。

后来,乔扬考上了大学。上坟时,大姐说:“妈,乔扬考上大学了,咱家出了第一个大学生。我们姊妹四个过得都很好,你没有白亲孙子,安息吧。”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没想到,那天因了吃相,又无意间勾起我对母亲的思念。看来,有些不雅的习惯需要改改了。如此,也算对母亲的一种安慰。

2019-07-05 1 1 济源日报 c_32663.html 1 咂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