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副刊

吃大席

◆陈书生

记忆中,初次吃大席是在20世纪70年代。那时候,我尚未成年,只能在春节期间跟着大人,翻山越岭去参加亲戚家的婚宴。像大人一样,我在八仙桌旁占个座位。一张桌,八个人,其中必须有一个年长老成的“陪客”。尽管我盯着桌上的几个凉菜,肚子里咕咕叫,但是也不敢轻易动筷子,因为大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吃席一定要稳重,注意礼节,别太失礼,“陪客”让吃才能吃,并且吃的时候不能动静大……于是,我只好耐着性子,一边听大人们交谈,一边学着大人们的动作,吃几口菜,把筷子的一端搭在菜盘子的边上,稍作停顿。由于庄户人家的日子都不富裕,席面很薄,其他菜品我已经记不清了,唯有那道“绿豆芽凉拌粉条”逢席必有!那种酸酸的、凉凉的、吃在口里爽爽的,下咽时滑溜的感觉,至今令人难忘。我感觉自个儿吃上一大盘子也是三下五除二的事儿。但是,我已经到了爱“面子”的年龄,不敢露出原形,只是心中嘀咕,干吗要用“陪客”,让人吃大席的时候根本放不开,很拘束,不过瘾。

进入20世纪80年代,我到了可以当“贺客”的年龄。尽管家里很穷,但是总要想方设法凑出那块儿八角的份子钱,打着给乡邻贺喜的旗号,奔的却是那顿饱餐。好在心想事成,并不需要“陪客”,只要坐满一个桌子人,就会有人热情地招呼上菜,一再嘱咐大伙吃好喝足。办喜事的主家要的是人缘和人气,我们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一定要把投入的“血本”吃回来!因此,每遇大席,我便如狼似虎,结果翻江倒海,甚至不省人事。这不足为奇。尽管为此没少挨训:东西是人家的,命是自个儿的!痛苦的时候,认为大人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决定过后必改,可这种想法转眼即逝。再遇吃大席的场合,不惧天黑路遥,依然热血沸腾、兴高采烈,而且乐此不疲。

最难忘的一次,是本村的一个姑娘出嫁到黄河南岸一个叫荒坡的小村庄。我们一伙年轻人有幸被请去给人家抬嫁妆。七八个人抬着那搭着红被单的桌子、柜子,精神抖擞地随着送亲的队伍乘渡船过黄河,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河水,听着喜庆的阵阵唢呐声,很快就到了对岸。尽管只有一河之隔,那边属于洛阳新安县管辖,风俗可能不同。对方来迎亲的人,没有安排接嫁妆的人员,也没有像我们北岸办喜事的人家把抬嫁妆的当成“有功之臣”而发给每人一包香烟什么的。我们的领队一脸不悦,毫不客气地挡回了对方敬来的那支烟(他烟瘾最大)。我们都赌气称:不吸!对方很纳闷,一直赔笑脸。我们把嫁妆抬到院子里,怄气不解绳子。后来,亲家双方共同出面,对我们好一番安抚,希望多多见谅!我们勉强落了座。席间,领队暗示我们今天采取“扫荡”行动,以此惩罚他们的抠门!那是一种“水席”,菜品全、盘子大、带汤水的多。领队比我们年长两岁,在我们的心中很有威望。加上他的指令正中下怀,于是,我们一个个怀着复仇的心理,放开肚皮,猛吃海喝。凉的、热的、素的、荤的,统统盘盘光、碗碗净。帮忙端盘子上菜的人感到很惊奇,进进出出、一路小跑、一声声吆喝:来了!来了!后来,见到我们的邻桌不少的菜品基本没动几口就又端下去了(桌子上放不下),我们还一个劲儿地吆喝上菜!我们甚至用分配包干的方式把那些汤水尽数灌进肚子里,直到席终人散。我们离开的时候,听到院子里几个帮忙的人在我们身后窃窃私语:老天爷,河北这一帮货,吃得真恶啊!回来的路上,我们把这当成了笑料,一个个扛着扁担,挑着绳子,晃晃悠悠像打了个大胜仗。

时光如梭。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城乡居民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改善,早就已经丰衣足食了。平日在家里,很容易就能吃到大席上的菜品和丰盛的佳肴。加上身体的“横向发展”,我对吃大席的那种渴盼和向往早已荡然无存。

如今,改革开放40年。人们的幸福日子已经超出想象,吃喝的观念已经上升到营养搭配、健康养生的高度。遇到不得不参加的吃大席任务,我再也没有了先前那种征服的激情和实力了,而且看到诸多把整盘子的大鱼大肉打包或撤回的场面,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2019-01-04 1 1 济源日报 c_17739.html 1 吃大席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