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11月14日上午,清脆的打铁声从五龙口镇北官庄村一家普通的农家小院里传出。铁匠师傅右手抡锤,左手掌钳,反反复复捶打着砧上火红的铁块。捶打间,铁花四溅,照亮了铁匠师傅额头上的汗水和宽阔的胸膛。
铁匠师傅名叫葛道军,年过六旬依旧强健有力。他从12岁开始拿起锤子打铁,到现在已经打了52年的时间。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粗糙黝黑的手掌和衣服上一层层的破洞是他52年铁匠生涯的见证。
传承百年的炉火
葛道军的打铁技艺是祖传的,而葛家人打铁的历史有100多年。打铁、撑船、磨豆腐被称为世上“三苦”,而葛家人却苦中作乐,凭借精湛的打铁技艺打出了一片天地,成就了“葛字双葫芦镰钢制铁”这个金字招牌。
“从我三爷那代算起,葛家人打铁的历史有100多年了。我打铁的技术是跟我父亲学的,我父亲是跟我本家三爷学的。父亲学会后,又把打铁的技术教给了他的三个弟弟。随后,他们兄弟四人又分别把打铁的技术教给了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我们一大家子人几乎人人都会打铁了。”葛道军说,他的父亲葛宏升曾经是当地有名的铁匠,而在成为独立铁匠之前,也经历过一段艰苦的学徒时光。“我父亲跟着三爷学打铁的时候才十几岁。当时,师傅会布置任务,完不成任务就不能吃饭睡觉。父亲白天要抡大锤打铁,晚上还要把白天打好的镰刀锄头在磨石上磨光,受了很多苦。”葛道军说。他的父亲年轻有力、天资聪颖,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学会了全部的技术,顺利出师。
“父亲学会打铁没多久,日本兵就来了。于是,父亲就带着全家人逃到了山西阳城,在一个村子里做起了打铁的营生。”葛道军说,虽然全家人逃到了阳城,但还是受到了日本人的骚扰。葛道军听他父亲讲,有一次,日本人强迫他父亲打一把中式的大刀,他父亲不愿意,日本人就用枪托往他父亲的腰上狠狠地砸。后来,受伤的父亲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康复。
新中国成立后,葛道军的父亲带着家人回到了家乡。“回来后,父亲一开始还是以打铁为生。后来不让自己做生意了,父亲被邀请到潘村的一家钢铁厂工作。父亲因为打铁打得好,成了厂里的技术指导。过了两三年,父亲又被调到了当时的通用机械厂。”葛道军说。
1953年,葛道军出生后,葛道军的父亲为了养家糊口辞去了厂里的工作又开始做独立铁匠。葛道军从懂事开始,就给父亲打下手,或者磨磨镰刀,或者拉拉风箱。12岁那年,他打出了人生中第一把镰刀。“从小看父亲打铁,看得多了基本的流程早就知道了。有一次,我自己闲着没事就拿一块铁放在炉子里打,没想到最后竟然打成了一把镰刀。虽然这把镰刀只是具备大概的形状,但是家里人看到都很惊讶,没想到12岁的我能自己打出镰刀来。”葛道军笑着说。
后来,葛道军跟着父亲到阳城打铁,很快就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开始为父亲抡大锤。每次打铁时,父亲只要把铁块烧红放在板上,葛道军便举起双臂将大锤重重地砸下去,激起一片片铁花。这样日复一日,“百炼成钢”的葛道军从简单的镰刀到复杂的锄头都会打了。
出生在“打铁世家”的葛道军长大后顺理成章地从事了打铁这门职业。再次回到家乡,十几岁的葛道军成了生产队里富业队打铁的“师傅”。此后,葛道军在炉火边一干就是50年。
打铁也是技术活
滚烫的烘炉、空气锤、磨刀石、砂轮机和各种型号的铁锤、钳子,葛道军家的院子里堆满了打铁的工具和材料,这些都是葛道军的“宝贝”。
葛道军说,即使打造一个农具,也需要经过选材、烧火、捶打、剪刃、成型、淬火、打磨等十多道工序。打铁不仅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打铁时,烧的程度、敲打的力度和节奏以及淬火时间的选择都是很讲究的。只有经过千锤百炼,普普通通的铁料才能变成一件理想的农具。
说着,葛道军以镰刀为例,在院子里现场演示了打铁过程。葛道军先将炉子生起火,待火苗窜起,用瓦片状的盖子盖住向上窜的火苗,再把事先准备好的铁块放在炉子里烧。不一会儿,他将烧得通红的铁块拿出来,把一小块儿钢放在铁块旁边,再把二者一起放入火中烧红。葛道军说,这个步骤叫“长钢”,就是要让那一块钢长在铁上,与铁块融为一体。钢的部分,将成为镰刀的刃。
接着,要对长好钢的铁块儿进行锻制。锻制过程中,要将料铁放入炉火烧红,反复锻造,按需要锻打成形。“锻制的过程十分辛苦,过去全靠手工,要三四个人一起打,打一天也打不了几个工具。”葛道军说。锻打成形后,下一个工序就是剪刃。葛道军一边用钳子钳住火红的铁块放在机器上,一边按住机器,沿着长着钢的一边切割,整出了平整的刀刃。
接下来,还需要反复锤打,将刀刃加固,并把安装镰刀把的位置锻打出来。这个过程,葛道军称为“卷边”。卷好边,一把镰刀就有了模样。葛道军把镰刀放进炉子再次锻造,打出理想的形状后,再把锻造好的镰刀没入冷水里淬火——“嗤”的一声过后,冒起一阵青烟。葛道军说,淬火这个工序是将金属工件加热到一定温度并保持一段时间,随即浸入淬冷介质中快速冷却的金属热处理工艺,可以提高金属工件的硬度和耐磨性。
接下来,葛道军把成形的镰刀放在机器下开刃、抛光。崭新的镰刀令记者产生了镰刀已经做好的错觉,但葛道军说,还有两道工序需要完成。说着,葛道军将火还未熄灭的炉子重新打开,把镰刀又放了进去。葛道军告诉记者,这个工序是“回火”。锻好的铁器淬火后硬度变高了,但脆性大了,容易变形,甚至会出现细小的裂纹,因此要把它重新放回火炉里加热以调整硬度。
回火后经过再次精细打磨,一件崭新的镰刀终于诞生了。葛道军说,刚开始他打造一把镰刀最少要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熟练之后半个小时就能打出一把。
坚守打铁老行当
“葛字双葫芦镰钢制铁”这个金字招牌可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葛家人凭借精湛的打铁技艺换来的。葛家人打铁选料讲究、工序严格、制作精密,特点是百炼成钢、淬火适中、冷锻千锤。葛家人可以眼观火色察温度,依靠个人长年积累的丰富经验,制作出结实耐用的农具。
100多年来,葛家人打造的农具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品牌。在每一个葛家人锻造好的农具上,都可以看到两个葫芦形状的图案和一个“葛”字,这是葛家农具的独特标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是葛家农具卖得最红火的时候。1979年的一天,葛道军拉着打好的农具到轵城大街赶集,仅一天的时间就卖了上万块。
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的不断提高,锄头、镰刀等农具不再“受宠”,纯手工打铁也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我曾经想过不再干了,但打了一辈子铁了,真的放不下。”葛道军感叹道。
于是,葛道军依旧坚守在打铁的炉火边。11月13日,葛道军还在集市上卖出了几把锄头。葛道军说,只要农民种地,一定用得上他打的农具。
葛道军说,50多年的打铁生涯,他最感谢的人是老伴儿——他的好搭档。“手工打铁一定要两个人配合,师傅拿钳子抡小锤,徒弟配合抡大锤。我之前收过一个徒弟,但是他受不了这个苦,没来几天就走了。因为当时没帮手,老伴儿就开始给我打下手抡大锤,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葛道军说。
葛道军的老伴儿屈花花告诉记者,看到葛道军打铁那么辛苦,能为他分担一点即使再累她也无怨无悔。“大锤子有十几斤重,但抡了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只要他一直打下去,我就一直帮他抡大锤。”屈花花说。
葛道军在传承葛家打铁技艺的同时,不断改良工艺,还把传统的风箱换成了电动鼓风机,将人力打磨换成机器打磨,这样既节省了不少人力,降低了劳动强度,又提高了产品质量。葛道军说,在改良工艺的同时,他原汁原味保存了核心的传统打铁工艺。
随着年龄的增大,葛道军开始频繁地思考如何传承祖传的打铁工艺,曾为后继无人苦恼过很多次。最近,这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解决了。“我前两天跟儿子聊天,他说他最近有辞职的打算,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愿意用那一段空白时间跟着我学打铁,将葛家打铁技艺继承下来。这让我感到很欣慰。”葛道军说,他不要求儿子以后专职打铁卖农具,只要儿子把葛家打铁手艺学会并且传下去,他就很满足了。
“时代、观念都在变,打铁这个行业可能会渐渐消失,葛家打铁技艺可能会渐渐失传。但是,我会竭尽所能坚守老行当,让葛家打铁技艺流传下去。”葛道军说。
时代、观念都在变,打铁这个行业可能会渐渐消失,葛家打铁手艺可能会渐渐失传。但是,我会竭尽所能坚守老行当,让葛家打铁技艺流传下去
——葛道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