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见习记者 李珊珊 图/本报记者 李浩

将古人沿袭下来的技艺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了解传统文化的内涵，是对传统文化最好的尊重，也是古物修复工作的真正价值所在。 ——酒建中

他，从小在锛凿斧锯声中长大，注定与木工结缘；他，创造新式工具只为修复老式纺花车；他，倾心于树根雕刻，沉浸于“木匠人生” ，执着不改；他，以心琢物，以艺传家，在一斧一凿、一榫一卯间铸就精品，镶刻文明。他的每一件木器都演绎着人与树木的千古情缘，他的每一次木艺制作都传递着人与时光的永恒对话。他，便是来自南夫人头居委会的木工匠人酒建中。

铺满刨花的成长之路

生于1963年的酒建中是一名根雕艺人，更是一名木工匠人。

木匠是一种古老的行业。木匠以木头为材料，伸展绳墨，用笔画线，然后拿刨子刨平，再用量具测量，制作成各种各样的家具和工艺品。酒建中的父亲是一名木匠，他的童年就是在锛凿斧锯声中度过的。“我从小就看父亲做木工活，慢慢地，就对木工活产生了兴趣。父亲有时去给人家做家具，我会跟着去看。”酒建中告诉记者，从他记事起，父亲就拿着刨子和锯子在木头上来回行走，锯末和刨花随着父亲的动作，轻轻飘落，慢慢铺满整个地面。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在他眼前上演。

“长大后，我有了跟父亲学木工活的想法。”酒建中说。想要干好木工活，需要学会很多东西。推刨子是木工初学者的必学内容。“刨子的种类有很多，常见的有大刨、二刨、小净刨、拉刨。刮刨时，眼睛要往前看，刨几刨，瞄—瞄，以达到平光为准。刮平的标准是放料板时落地不响，特别是刮平的板料面贴面放不许有声音。这非常考验木匠的臂力和眼力。”木工活的每一项内容都有大学问，只有潜心钻研、耐心练习，才能把木工活做好。

“技巧学会以后，接着就需要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酒建中发现，原来作为“旁观者”时认为很简单的工作，实际上做起来并不容易。酒建中是一个勤奋好学、有毅力的人。每当做木工活遇到困难时，他都会向父亲请教，然后再按照父亲教给他的方法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到了19岁那年，我就‘出师’了，可以独立完成一些家具制作。”酒建中说。在同期的木工匠人中，酒建中算是出师年龄比较小的。“我曾经给一个比我大七岁的人做了一套嫁妆。前些天，我去坡头镇，竟然在镇上遇到了她，她一眼就认出了我。”酒建中感慨地说。一晃，当年初出茅庐就给人做嫁妆的小伙子如今成了做根雕的老头子。

从做家具到做根雕，酒建中的工作内容变了，但他坚守的匠心却丝毫未改。 2000年以后，人们开始买工厂机械化生产的成套家具，手工木匠也因此陷入失业的困境。为了生存，酒建中决定改行。“我做了一辈子木工活，除了这一行，还能做什么呢？”“我当时迷茫了一阵，回来开始给人做室内装饰。只要是跟木工活有关的活我都做了，但心里并不开心。”酒建中说。后来，他对根雕产生了浓厚兴趣，便萌生了制作根雕工艺品的想法。历经数日的琢磨，他做出了自己的第一件根雕作品。“虽然第一件作品很粗糙，但我很有成就感。”酒建中说，在外人看来，他转行做了根雕，其实在他心里，他依旧是一名在木头上雕琢心意的工匠。

布满荆棘的修复之路

酒建中的根雕小工厂里堆满了树根、木头、工具和废料。室内的角落里放着两台大纺车。纺车是古时人们用于从纤维材料（如毛、棉、麻、丝）中生产线或纱的主要生产工具之一。它由手摇纺车发展到脚踏纺车，再到以水为驱动力的大纺车，跟随人们在岁月的长河里转动了几千年。它蕴含了人类的智慧，记录了人们生活的点滴。

百转千回的往事在纺花车的嗡嗡声中徜徉、宣泄。

王屋山向南延伸的余脉下有一条天女河。它从酒建中的老家坡头镇马场村缓缓流经槐树庄村后汇入黄河。传说，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以前，中原豫西北地区沿黄河一带的每家每户都有这种老式大纺车，并且只有这里的劳动人民有。去别的地方打听，老一辈的人都没见过。”酒建中说。随着历史的发展，豫西北地区沿黄河一带的大纺车渐渐被淘汰。有的人嫌占地方，就将它扔了。

然而，酒建中家里那两台历经风雨的大纺车现在仍然能正常纺花。这是酒建中精心修复的结果。

“这两台大纺车，一台是我家祖传的，另一台是我从坡头镇大庄村一个破窑洞里捡回来的。”酒建中说，他将大纺车捡回来时，大纺车破旧不堪，丢失了很多零部件，让它正常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看着破旧的大纺车，酒建中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恐慌和危机感。他害怕有一天这代表老一辈人智慧和承载时代记忆的纺花车会消失。于是，酒建中决定把它修复好。“作为一个木匠，我想用我的手艺把纺花车修复到可以工作的状态，让后人了解它，记住它。”

与一般的手摇纺车不同，酒建中家的纺车是大型脚踏多锭纺车。大纺车上的锭子数多达几十枚，加捻和卷绕同时进行，一昼夜可纺纱100多斤。它的结构由纺纱机构和脚踏部分组成。纺纱机构与手摇纺车相似，脚踏机构由曲柄、踏杆、凸钉等机件组成。踏杆通过曲柄带动绳轮和锭子转动，完成加捻牵伸工作。结构如此复杂的大纺车要修复起来谈何容易。“决定修复它们之后，我就先查找资料。没想到能查找到的资料少得可怜，修复的第一步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难。”酒建中说，要想在不破坏纺车的基础上成功修复它，首先就要弄懂它的结构组成和工作原理。这时，酒建中决定出去走走。他到中原豫西北地区沿黄河一带挨村挨户拜访调查，希望能找到类似的纺车和相关的零件。“村子里去了，旧货市场也去了，我找到了很多东西，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酒建中欣慰地说。

“我大概是从2008年开始修复大纺车的，前后用了四五年的时间。平时工作完了，我就研究一下怎么修复，小到齿轮，大到架子，都得一点一点收集数据、画图、制作。”酒建中说，每一部分的制作，他都要经历多次实验，失败了就返工重来。一个小零件可能要经过上百次实验才能重新做出来。修复大纺车上的上线轱辘时，酒建中再一次遇到了难题。用小工具没法将上线轱辘做得很圆滑，无奈之下，酒建中想到了用现代机器做上线轱辘。于是，他利用废旧的玉雕机和旧电机做了一个“橼车”。用“橼车”做出来的上线轱辘跟大纺车上原来的几乎一模一样，酒建中在感受成功的喜悦的同时，也深深体会到了古时劳动人民的智慧。

充满渴望的传承之路

作为木工匠人，酒建中的技艺在十里八乡很有名气。在他修复好两台大纺车以后，谁家有旧家具坏了，都会找他修补。修复旧家具，酒建中始终坚持修旧如旧的理念。他说，所谓的修旧如旧，就是在尽可能不破坏其原来的风格和美感的前提下，采取传统制作工艺，做一些适当的修复，使其能展现出较为完整的姿态。

2017年年底，克井镇一个姓苗的人慕名而来，想让酒建中帮忙修复一个老相框。“修复相框很简单，但其中却蕴含着最传统的木工技艺。”酒建中说，在修复相框时，他用到了榫卯结构。据酒建中介绍，榫卯，是在两个构件上采用木头凹凸拼接的形式。凸出来的部分称为“榫”，凹进去的部分叫做“卯”，榫卯相契合，从而使木头与木头完美衔接。它是中国古代传统的一种木匠工艺。“榫卯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充分体现了人类的创造性和艺术性。它是中国古代建筑、家具及其它器械的主要结构方式。它的存在，避免了钉子对木材的破坏。” 酒建中说。

在酒建中看来，每一件历史悠久的旧家具上都包含着丰富的信息，蕴藏着很多文化记忆。因此，每一次修复，他总是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当一件尘封已久的残旧器物被修复完毕，以完整的姿态呈现出来时，酒建中觉得那种快乐无与伦比。酒建中说：“将古人沿袭下来的技艺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了解传统文化的内涵，是对传统文化最好的尊重，也是古物修复工作的真正价值所在。”

“与木头为伴的日子是快乐的。平日里做些根雕，闲时修复老家具，我感到很充实。”酒建中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再做七台大纺车，把它们放在天女河景区，让更多的游客了解纺车技艺和文化。

“传统的文化不能丢，传统的技艺也不能丢。现在专职做木匠的人越来越少，我会把我的木工技艺教给我的孩子。父亲留给我的工具，我至今还保存着。我希望今后能把这些工具连同父亲传下来的手艺一起传给他。” 酒建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