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德哲
“出北门萝卜白菜，出南门举人秀才”。这是今天上了些年岁的人还记得的一句乡间俚语，说的是济源明清时期走上科考之路的，大多出自城南的东留村、马蓬、轵城等村；而城北的马寨、铁岸、庙街等村，则多以种菜为业。老百姓如是说，褒扬的自然是“举人秀才”，但也并不见得就是小看城北人——毕竟，对老百姓而言，“举人秀才”可谓少之又少。
中国以农立国，农业是养育农耕文化的土壤。在以科举取士的古代，“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就成为最能激励人心的“广告词”。
在济源历史上，出过多名贤相名臣、学问大家。比如，西汉的张禹，唐代的裴休、徐有功、张廷珪，宋代的陈省华父子，还有傅尧俞及其晚辈傅察、傅伯成等，都是进士及第的地方才俊、位极人臣的国家栋梁。但是，就家族的文化传统而言，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耕读传家”的历史。
济源流传下来的“耕读传家”实例，属于明代以前的，地方志并无记载。造成济源耕读文化传统“断层”的原因，主要是历史上大规模、长时期的战乱和灾荒。尽管战乱灾荒过去以后，这一地域的文明之花还会重新开放，但历史也会“失忆”——就像被野火焚烧过的原野，经过春风化雨，远处的种子还会随风飘过来，没有被烧死的草根也还会长出新芽，但那原野的景象，与原来已经大不相同了。
幸亏，民间还有一些明清时期的家谱，还能让我们大体看到明清两代他们在“耕读传家”祖训导引下取得的成果。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春节团拜会讲话中曾经说过，“不论时代发生多大变化，不论生活格局发生多大变化，我们都要重视家庭建设，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所以，回望历史，检阅民间家谱和地方志中先人们耕读传家的生活片段，依然是有意义的。
一、明初山西移民济源并非官府强制行为
济源民间的旧家谱，大多数记载他们的先祖是从山西迁来的，时间多为明洪武二年、三年或四年；另外，民间还流传有官府驱赶移民迁徙的故事。
在不同版本的移民故事中，朱元璋“三洗怀庆”的传说最为有鼻子有眼。故事情节大致是：洪武初期，明军北伐，在怀庆府遭到了元朝军队的顽强抵抗，双方在此地展开了激烈争夺。战争中，当地居民不知所从，明军攻过来，要让家家户户在门前挂上拥护朱元璋的牌子；元军打过来，又要百姓挂上拥护元军的牌子。百姓苦于应付，叫苦不迭。这时，有人想出了一个应付两军拉锯战的高招：在牌子上两面写字，一面写上拥护朱元璋，一面写上拥护元军。这样，无论哪一方攻过来，只要翻一翻牌子，就可以应付过去了。大家见了，纷纷仿效。一次，朱元璋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中，有一名叫常遇春的大将，带着队伍又来到怀庆府地界。他刚走进一个村子，正遇一阵风吹来，吹落了门上的一块牌子，恰巧落在他的马前。常遇春一看牌子两面的字，很是生气，就把此事报给了朱元璋。此时，朱元璋正在为毫无进展的战事发愁。一听此事，勃然大怒，就下令把怀庆府地界的百姓统统杀掉。常遇春得命，率军大开杀戒。一时间，怀庆府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他还派人把元宝放到大街上，看有没有人来捡，如果少了，说明还有人活着，就继续找人，再杀。如此几番，怀庆府百姓就几乎被杀光了。所以，朱元璋即位后，便立即下令从人口稠密的洪洞县往怀庆府移民。
这是传说中朱元璋从山西洪洞往怀庆府移民的原因。至于移民的情节，也有一些听起来很生动的版本。比如，移民时想把老百姓集中到大槐树下，就欺骗他们说，不愿意往外迁移的，就到大槐树下集中办理居住证，不愿办居住证的，就统统迁到外省。还有说，移民开始时，老百姓不愿意离开家乡，官府就用绳子把他们拴成一串，拿鞭子棍棒赶着走；路上谁要屙尿，就得把拴在手上的绳子解开，“解手”一词就是那时留下的。
明朝官方组织移民是事实，但情节与民间流传故事相差甚远。
根据《明史》《明实录》《日知录之余》等史料记载，明朝移民共有18次，时间长达50年，波及大半个中国，覆盖中原、华东数省，其中与现在的河南省有关的有3次：
第一次是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8月。此次移民，“迁山西泽、潞二州民之无田者，往彰德（河南安阳）、真定（河北正定）、临清（山东临清）、归德（河南商丘）、太康（河南太康）诸处闲旷之地。令自便置屯耕种，免其赋役三年，仍户给钞二十锭，以备农具”。
第二次是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11月。移民河南的仍是彰德、卫辉诸地。
第三次是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12月。移民河南的是彰德、卫辉、广平、大明、东昌、开封、怀庆7府，共598户。
这三次移民记录中，与济源有关的，是洪武二十五年这一次，因为济源当时属怀庆府管辖，但7府只有598户，平均一府不超过100户。移民济源的即便有，也为数寥寥。因为有资料可证，从洪武四年到洪武二十四年，怀庆府的人口并没有大的增加。
据洪武四年（1371年）出任怀庆府同知（府署副职）郑士原的墓志铭，当时怀庆府管辖的孟州、河内、济源、武陟、温县、修武一州五县，共有3万户。而据《明史》，到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时，怀庆府人口依然只有“户三万一千二百九十四，口（人）一十九万六千六百九十”。说明怀庆府的人口在洪武四年就基本稳定下来了，其后也没有接受官府从山西等地迁来的移民。也就是说，济源许多家谱记载的洪武二年、洪武三年的移民，均是自发从山西迁徙过来的。
那么，洪武二年、三年以前济源人口是什么状况呢？据《元史》，“延祐六年（1319年），怀庆府户三万四千九百九十三，口（人）一十七万九百二十六”。与洪武四年相当，与洪武二十四年相差也不算多。这在逻辑上出现了一个悬疑：济源洪武初年的移民如果是真实的，明朝建立之前的济源人口，肯定有一个“凹地”时期，是明朝初期的移民填补了这个“凹地”。
这个“凹地”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笔者没有找到济源洪武初年的户数人口，但据《怀庆府志》，明洪武二十四年济源只有4162户。按当时户均6人计算，济源的人口不超过2.5万。按地域匡算，济源人口密度比其他一州四县要少一半左右。以此可知，济源的人口“凹地”一定出现在金元之际。
明代以前的金、元两个朝代，都是外族入主中原。频繁的政权更迭，最大的受害者是老百姓。《金史》载，泰和七年（1207年）全国768万户，4581万人。而元军攻占汴梁（今开封，金国首都）三年后的1236年，人口统计只有180万户，比金泰和年间减少了近八成，人口损失惊人！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济源的人口“凹地”出现在由金入元这个时期。按社会民生稳定时期人口自然繁衍指数推算，洪武二十四年济源人口2.5万，元末明初应在1.5万左右；如再减去原住民0.5万，当时移民济源的人口不会超过1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