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不离斗，秤不离砣，筛子不离筐和箩。”烟丝离不开的，是那帮沉溺在古玩里的朋友。如果说各地的古玩圈是一个大池的话，总离不开几个往池里引水的关键人物。在济源，得空就去向征那里转转，是古玩爱好者的习惯。

到目前为止，烟丝在他那里看到的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木斗。

升和斗原本是平常物件，许多人家都有。小时候，我还见过有人拿着小木斗去邻居家借面粉。记得老妈和人闲聊起来，常常骄傲地说，她每次借面粉都是“平升”借“尖升”还的。虽然还小，但我隐隐知道，这小小的物件竟然也是量力度德的测试仪。感觉也没过多少年，升和斗就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如今，别说小孩子不认识这些东西，连许多成年人也分不清什么是升、什么是斗了。

升和斗都是粮食的计量用品，多为木制，开口呈正方形或长方形，四个侧面为梯形，自上而下收缩。因为是榫卯结构，加上许多升、斗所用木材较好，有些升和斗堪称艺术品。

升和斗在出现之初就与人心挂上了钩。据考证，斗在先秦时期就出现了，在农耕民族中，交租、纳税、买卖都是以粮食折算的。《史记》中有“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予民以大斗，行阴德于民”的记载，说的是春秋时田釐子任齐国大夫，暗施仁惠于民众，收取赋税时用小斗量，赐给百姓粮食则用大斗的故事。但这一时期各地的斗没有统一标准，直到秦代统一了度量衡，汉代又进一步制度化，十龠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石的标准才被固定下来。

“刚才出力摇船犹如赛龙船似的一股劲儿，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今年天照应，雨水调匀，小虫子也不来作梗，一亩田多收这么三五斗，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课兆！”叶圣陶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让人们感受到了旧社会人吃人的惨痛，也让许多人记住了斗这个概念。按推算，当时的一斗可能是三四斤，而丰年或灾年的二十来斤粮食，就能让无数个家庭面临灭顶之灾，因而老百姓又被叫做“升斗小民”。

在许多小说或回忆录里，可以看到旧时的地主、奸商在斗上做尽了文章：或大斗进小斗出；或斗里做夹层；或挑个弯些的木板用来抹平斗面的粮食，收粮时弯面朝上斗里存粮多，卖粮时弯面朝下斗里存粮少。和那些一肚子坏水但能读会算的地主、商人比起来，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知道“平升”借“尖升”还的“升斗小民”内心应该更富足。

过去的老百姓最淳朴厚道，明明家里经常揭不开锅，但来了客人就备酒杀鸡，还谦虚说是“升酒只鸡”，告诉客人这酒食太简单，请随便用点。邻里有难，也是能帮则帮。不过，老人们常讲“升米恩，斗米仇”，提醒晚辈帮人也要适可而止。虽说过去许多老人不认字，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透着教养和智慧。

升和斗在古玩市场并不罕见。斗上多有文字，有的写着“日进斗金”，有的写着“公平交易”，更多的上面写的是商铺的堂号。这类物品我以前见了并不动心，但向征的一个斗却瞬间抓住了我的眼。那个斗四面包着桃形铁，包浆温润，上书四个浑厚有力的大字——“裒多易寡”，从落款来判断应该是光绪年间的东西。“裒多易寡”是减有余以补不足的意思，语出《道德经》“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提醒人莫贪利忘义，也有要多接受别人的意见以弥补自身不足的意思。多谢向征厚爱，春节前把这东西转让给了我。

据说，现在有人讲究在客厅的财位摆个斗，里面放把米，以应“财源广进”的兆头。这和“裒多易寡”的境界相去甚远。

老话说：“穷没有根，富没有苗，命里该着吃一斗，走遍天下吃十升。”人难道不应该尽人事听天命、富贵不淫、箪食瓢饮不改其乐吗？